零零年代的江城,夏天是闷热的油锅,冬天是渗骨的冰窖。高三(二)班的教室,像个永远烘不透的老蒸笼,混杂着粉笔灰、少年汗味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对贫穷的鄙薄。陈默坐在最...
最近非常火的小说开局背面袋,终成首富继承人讲述了陈默林薇孙菲菲之间一系列的故事,大神作者盖世湯圆对内容描写跌宕起伏,故事情节为这部作品增色不少,主要讲了:还有来自五湖四海年轻学子特有的、混杂着兴奋和忐忑的活力。校园宽大整洁的道路两旁,……
零零年代的江城,夏天是闷热的油锅,冬天是渗骨的冰窖。高三(二)班的教室,
像个永远烘不透的老蒸笼,混杂着粉笔灰、少年汗味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对贫穷的鄙薄。
陈默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抹布。他微微低着头,
专注地在面前那本磨破了四角的物理习题册上书写着。那笔迹,端正用力,
仿佛要把每一笔刻进命运的骨头里去。窗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只透进昏黄的、吝啬的光,
正好笼着他那双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骨节分明且带着轻微裂口的手。“喂,孤儿王!
”一个嚣张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沉闷的空气。前排,体育生高亮顶着刺猬般的头发,
把一袋喝光了的汽水塑封袋“啪”一声拍到陈默桌上,
几滴混着口水的粘稠糖水溅到了陈默的习题本上。高亮咧着嘴,
露出白晃晃的牙:“放学顺带捎出去扔了,反正你也要去食堂后门捡垃圾,顺手的事儿。
”教室里稀稀拉拉响起几声闷笑。陈默握着笔的手骤然收紧,指节顶端的皮肤绷得发白。
他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的一小片枯叶,视线停在那洇开的棕色污渍上,
没有立刻抬头。“怎么?穷得连顺手捡垃圾的情分都没有了?”高亮抱着胳膊,
故意提高了声调,唯恐有人听不见。“也对,你那破搪瓷杯都豁了口了,
捡这袋子回去洗干净还能装水喝呢,是稀罕货!”更多的目光刺了过来。
陈默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冰冷地扎在他的衣服上。他身上这件灰色的旧校服,
袖口和前襟早已被食堂灶台的油垢浸染得发黑发硬,无论怎么用力搓洗,
也总带着一股难以祛除的烟火浊气。贫穷和孤独一样,是洗不掉的标识。他缓缓吸了一口气,
抬起头。脸上没有预想中的难堪或愤怒,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沉寂,
像深秋落满枯叶的潭水。他平静地伸出两根手指,用指甲盖掐着那湿漉漉的汽水袋子一角,
仿佛那是块脏透的抹布,轻飘飘地将其提起,
然后塞进了自己书桌抽屉里那个同样油腻的塑料袋中。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没有碰到书本半点。“这就对了嘛。”高亮满意了,觉得羞辱得还算够本。
人群的视线中心转移了。坐在教室中间那个位置优越、自带光芒的女孩——孙菲菲,
像是被这边的动静提醒,也加入了这场关于“垃圾”的品评。
她今天穿了一件崭新合身的米白色线织外套,衬得那张苹果脸更显青春俏丽。
她转过半个身子,纤细的手指轻巧地转动着一支精致的水笔,
用一种刻意放大的、带着惋惜与优越感的腔调,和她同桌几个姐妹叹道:“哎,有些人呀,
命天注定。沾着他那股味儿的,怕是连运道也要被带衰的。也不知道他爸妈到底长啥样,
怎么就狠得下心……”她的声音像裹了蜜的刀子,又甜又毒。同桌女生配合地笑着,
眼光飘向陈默,含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孙菲菲,
那个皮肤白皙、眼睛水润、扎着高马尾的孙菲菲,是他青春记忆里唯一的亮色。
他偷偷看过她专注做题时微蹙的眉头,看过她在操场奔跑时飞扬的发梢,
甚至存起一个礼拜的午饭钱,只为在她值日时假装路过文具店,
“无意”买下她说过好用的那款进口绘图铅笔。就在几天前,他才鼓起勇气,
将铅笔小心地塞进她课桌深处。可此刻,她那清甜的声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带着碎屑,扎进他千疮百孔的心腔里。血液轰地冲上头顶,一种辛辣的苦涩从喉头蔓延开来。
陈默用力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瞬间的刺痛让他几乎僵硬的身体找回了一丝控制。
他重新低下头,额头几乎抵在那本染了污渍的习题册上。但眼前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号,
像是被水晕开了,模糊不清。他用力睁大眼,感觉眼球干涩得像要裂开。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细微的、干净的肥皂气味侵入了这片混杂的空气。一片温暖、轻盈的布料,
带着少女特有的体温和一丝阳光曝晒后的干燥气息,轻轻裹住了他的脖颈。陈默猛地一震。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过于清瘦的小脸。皮肤泛着营养不良的苍白,
鼻尖甚至能看到几条细小的淡紫血管。下巴尖得似乎能戳人。唯独那双眼睛,
出乎意料地明亮,像秋夜最清的星星碎在里面,正安静地望着他。是林薇。
她也住在城南那间破败得如同风烛残年老人的光明福利院。林薇的身上,
是一件明显短了寸许的旧格子衬衫,领口洗得发毛,袖口也一样磨得油亮。
她的肩上斜挎着一个洗得发白的绿帆布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的大概不是书本,
而是她周末在各个小作坊接的针线活计。此刻,
她正小心翼翼地、仔细地将自己脖子上那条唯一的、洗得边缘已经微微抽丝的红纱巾解下来。
那红早已褪去鲜艳,旧得发灰发暗,衬在她瘦小的肩头,却异常妥帖。
“默哥”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和关切。“外面风大。
”她把围巾在他脖子上轻柔地缠绕了一圈,末了,笨拙地打了个小小的结。
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她的指腹粗糙,偶尔擦过陈默颈侧**的皮肤,微凉而坚定。
围巾上那极其微弱却执拗的皂角味道,和他身上食堂油烟、发霉书页的混杂气息格格不入,
却奇异地形成了一道暖流,倏然撞进他被冰封的胸口。那是一种近乎窒息的暖。
陈默喉咙深处像被什么滚烫的、硬硬的东西堵住了,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女孩低垂的眼睫和那双干瘦而有力的手。高亮那伙人的嗤笑声又扬起了,
孙菲菲那刻薄的议论也依稀飘来。但这一刻,世界的声音仿佛都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
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脖颈间那一小块破旧红布料的暖,
和眼前这个同样在泥淖里挣扎着、却固执地朝他递来一丝星火的女孩。
他眼底那片死寂沉沉的冰层,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细缝。不是因为同情,
而是感同身受的、彻骨的疼。教室里的一切,
那些目光、那些声音、甚至整个逼仄压抑的空间,都变成了他身后模糊的远景。
陈默的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习题册上。那粘腻的糖水污渍,此刻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没有再看林薇,只用更低、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挤出两个字:“……谢了。
”林薇似乎根本没期待任何回应,听到这一声谢,她只是极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
那双明亮的星眸里有极其微小的亮光闪动,随即又低下头,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
转身回到自己同样偏僻的角落座位。动作灵巧得像一只习惯于躲藏阴影的小兽。
放学铃像钝掉的锯子在扯。潮水般的学生迫不及待地涌出校门,瞬间,
教室只剩一片被遗忘般的冷寂。陈默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手指依旧有些发僵。
窗外天色暗沉下来,带着早春未散的寒意。他摸了摸脖子上那条残留着微弱暖意的旧红围巾,
动作顿了顿,还是轻轻解了下来,仔细叠好。起身离开座位,
走向角落里正伏案用一支磨损严重的圆珠笔,在旧练习本背面认认真真画着什么图样的林薇。
他把叠好的围巾放在她摊开的练习本边上。“林薇。”他叫她的名字。
女孩受惊般立刻抬起头,看到围巾,又看看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窘迫的红晕。
“……不用谢我。”陈默避开了她清澈的眼睛,盯着自己磨得快破的球鞋尖。
“风大了自己围着。”林薇没说话,只是慢慢拿起围巾,紧紧攥在手心里。指关节微微泛白。
“走吗?”陈默低声问,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再晚,‘海记’的张扒皮又该嚷嚷了。
”林薇点点头,迅速将自己的东西胡乱塞进那个绿色的旧帆布包,
把那条红纱巾也珍重地收进去。他们一前一后走出空旷的教室。陈默刻意落在后面半步,
看着前面林薇瘦削挺直的脊背和那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城南的老街,
像一个巨大的、行将就木的老者。墙皮剥落,青砖上爬满深褐色的苔藓,
坑洼的路面永远积着黑黢黢、气味可疑的污水。
力气和烟火气的营生:修鞋的、配钥匙的、剃头的、卖包子的、收破烂的、最不起眼的两家,
就是“海记”包子铺和隔壁一家只能塞进两张油腻方桌的小面馆。海记的门脸很小,
灶台就支在门口。一只巨大的蒸笼日夜不停地喷吐着裹挟肉腥和蒸汽的白烟,
熏得门口写包点价格的破木牌子都油腻发黑。老板张大海,人如其名,腰圆膀阔,
黝黑的脸膛永远浸着一层油亮的汗珠,说话时唾沫星子横飞。他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
算是回应了两个准时抵达的孩子,粗短的手指不耐烦地指向墙角两个沉重的箩筐。
“发什么愣!快,把这一百斤面给老子扛后厨去!这大蒸笼看着点火!菲菲,前头擦擦桌,
那几个茶缸子刷了!”他吼叫的声音压过一切嘈杂,
唾沫星子精准地喷在门口剥葱头的陈默脸上。陈默习以为常,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脸上沾到的只是水汽。他默默走到箩筐前,弯下腰,双臂肌肉绷紧,
额角的青筋隐隐凸起,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
那沉重的袋子颤巍巍地被他扛起一侧压在肩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脚下那双开了胶的旧球鞋在潮湿油腻的地上滑了一下。隔壁小面馆里,
几个穿着江城高中校服却故意敞着外套露出花哨廉价衬衫的男生正稀里哗啦地吃着面。
他们瞟见这一幕,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嗤笑,其中一个用筷子指着陈默,
学着张大海的粗嗓门:“瞧见没,咱们清高的‘尖子生’陈学霸!嘿!这肩头扛的不是面,
是未来大学生的铁饭碗吧?哈哈哈!”“扛一袋面赚几毛?够你买半个搪瓷杯不?
”另一个挤眉弄眼,筷子在碗沿敲得叮当响。
面馆里充斥着劣质油脂、劣质香醋和汗水的混合味道,闷得人喘不过气。
那些笑声显得格外刺耳。小面馆和包子铺的通道之间,只有一个狭窄油腻的缝隙。
孙菲菲恰好端着一摞刚擦过油腻桌面的、带着腥膻气的脏抹布出来,要去后面的水龙头冲洗。
那几个男生的哄笑和对陈默的调侃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
她目光飘向那个沉默地扛着巨大面袋、脊背因沉重而下塌的身影,
又看了一眼面馆里那几个看热闹起哄的男生。他们中的几个,不久前还给她写过情书。
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飞快掠过她精心描画过的眼底。她唇角微不可见地撇了一下,
像是在嫌恶什么脏东西沾到了鞋子。她把头昂得更高,端着那摞散发着恶臭的抹布,
脚步轻盈地,几乎带着一种刻意的优越感,从那狭窄的缝隙处走了过去,
全程没再给陈默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而面馆里,
一个烫着夸张爆炸头的女孩——校篮球队拉拉队的新宠李莉,此刻正依偎在高亮的胳膊旁,
笑得花枝乱颤。她捏着腔调,声音尖利得能划破油污的空气:“菲菲姐说得真没错!
有些人呐,就是个扫把星,离他近了都怕沾上穷酸晦气!”她的声音被蒸笼的轰鸣掩盖了些,
但字字清晰,像冰针一样刺过来。陈默的脊背在那个瞬间绷得更直了,
肩上的重量仿佛瞬间增加了一倍。汗水浸湿了他单薄的棉毛衫后背,紧贴着皮肤,又冷又粘。
脖颈上残留的一点红围巾的暖意,早已被这浓稠湿冷的恶意冲刷得无影无踪。他咬着牙根,
一步一步,走得沉重而稳定。每一步落下,脚底都传来垃圾污水的粘滞感。灶台后,
一个更瘦小的身影正在昏暗逼仄的角落里剥葱头。林薇蹲在地上,
小小的身躯被蒸腾的热气和巨大的水缸阴影完全吞没。
她面前堆着小山似的、还带着湿泥的葱头。她的动作很快,十指翻飞,
沾满了泥污和辛辣的葱汁。她似乎对外面传来的恶毒言语充耳不闻,或者,早已麻木。
只是当那句“菲菲姐说得真没错”飘过来时,她剥葱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几不可查。
头埋得更低,瘦削的肩膀几乎缩成一团。剥好的葱白在她脚边的小竹筐里渐渐堆高,
散发着辛辣刺鼻的气息。指尖因为用力过度和葱汁的**,透出不正常的红色。
陈默费力地将那袋死沉的面粉拖到后面更阴暗潮湿的库房门口,重重放下,灰尘扑簌簌腾起。
他扶着潮湿的墙壁剧烈喘息了几口,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汗水和油污。他走出来,
目光越过喧闹龌龊的前厅,穿过弥漫的烟雾,无声地看向那个昏暗角落里的小小身影。
林薇恰也抬起眼皮望过来,隔着蒸腾的雾气、刺耳的讥笑和浓厚的油烟。她的眼睛很红,
不知是葱头辣的,还是别的什么。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预想中的泪水,
只有一种近乎倔强的平静,像是河底最深处沉默的石头。
她无声地、极其轻微地对陈默点了点头。没有语言,但那一眼的力量,
比外面所有的喧嚣和恶语都要沉重。陈默死死攥住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
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他扭过头,眼底深处所有残存的脆弱和最后的温情感伤彻底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坚硬,
像被投入炉火反复锻打淬炼后刚出世的刃口——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
彻底斩断所有柔软、将所有痛楚孤独烧成灰烬供自己取暖才能催生出的决绝。
高考倒计时的数字在教室黑板上如同滴血的印记,一天比一天少。
陈默成了教室里一尊沉默的石像。在课堂上,他脊背挺得笔直,
眼神像钉子一样钉在老师的嘴唇和黑板的板书上,任何一点飘过的思绪都能被他立刻掐灭。
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是他世界里唯一清晰的声响。休息时间、课间操,他永远缺席。
所有的空档都被压缩、榨取。桌上永远摊开一本被翻得卷边发软的习题册或试卷。
他甚至发明了一套极其高效的进食方法——啃最便宜的冷馒头或窝头,就着一搪瓷杯凉白开,
一边吞咽,一边眼睛还盯着手边的小抄单词本。喝水下咽的动作几乎同步完成,
机械得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头人。他的眼睛因为长期过度使用和严重缺乏睡眠,
不仅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眼角四周甚至开始泛出一种青灰色的暗影。那暗影,
像两块挥之不去的淤痕,刻在他过分年轻却已经显出沧桑轮廓的脸上。
每次当他在深夜宿舍熄灯后,用那破旧的铁皮手电筒偷偷在被窝里看最后几道题时,
强光**下,眼底甚至会渗出一丝淡淡的红意,如同熬干灯油时灯芯蹦出的最后一点火星。
有老师看不下去,在课堂上委婉地提醒:“陈默同学,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注意劳逸结合。
”陈默抬起头,嘴角用力扯了一下,露出的却是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他生硬地点点头,
目光却未曾离开书本半分。没人知道那笑容背后,是肩膀被沉重面袋勒出的淤青传来的刺痛,
是洗盘子时手指被粗糙竹丝擦破流血的伤口在盐水里浸泡的灼烧,
是深夜饥饿感如同无数小虫啃噬胃壁的空洞绞疼。所有的疼痛都是燃料,
支撑着他眼底那两簇不肯熄灭的火焰,
烧向知识——那条他唯一的、狭窄的、通向光明的栈道。
而每当这种近乎窒息的疲惫要将他压垮时,
脖颈上似乎总还能隐约感受到一丝早已消散的温暖。他习惯性地抬手摸向空荡的脖子,
却只触及到一片冰凉的皮肤和凸起的喉结。那旧的红围巾,再没出现在他脖子上。
林薇在那天之后,也将自己的心缩回了更坚硬的壳里。但他们之间,
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在食堂拥挤的打饭窗口,
她的搪瓷缸会“不小心”碰到他的;在他因饥饿导致短暂低血糖眩晕的瞬间,
会有一小块用旧报纸包裹的、带着体温的硬糖,出现在他校服上衣的口袋里,不留姓名。
仅此而已。再无半句多余的话。更多的时候,当班里喧嚣散去,只剩下值日生打扫的余音时,
陈默偶尔会放下几乎要嵌进眼球的笔,疲惫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课桌边缘。视线模糊中,
会看到不远处同样空旷位置上的另一个身影。林薇也同样趴伏在课桌上,
肩膀极其细微地耸动着,不是因为哭泣,是过度劳累后的肌肉痉挛。
她瘦削的脊背像一张绷紧的弓,微微起伏。桌上没有亮着的铁皮手电筒,
只有一本同样被翻得卷边的、早几届毕业学生留下的《高考考点精编》。
他们就像两棵被遗弃在悬崖石缝里的树苗,根系缠绕着贫瘠的岩石,
都朝着一线微弱天光的方向,沉默地、疯狂地汲取着每一滴露水,
抵抗着每一场足以摧毁一切的狂风。除了生存和那唯一的目标,再无暇顾及其他。
盛夏的蝉鸣嘶吼得像要撕裂天空。高考成绩放榜那天,
整个江城高中像是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陈默挤在拥挤不堪的公告栏前,汗水顺着鬓角滚落,
砸在他的旧T恤上,晕开深色的小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视线焦急而艰难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搜寻着自己的考号。瞬间!
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蝉鸣、人声鼎沸、自行车铃铛的叮当——全都成了背景里的默片。
他只看到那个几乎无法相信的数字:“陈默:语文143,数学150,
英语138,理综297……总分728”,
紧随其后的一行刺眼小字:“全省理科状元,拟录取院校华清大学”。
像有一道无声的巨雷在他颅骨里轰然炸开。身体里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冰冷,
下一瞬又滚烫地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张了张嘴,
喉咙却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728。省状元。华清。
这几个简单的字眼像是一把无形的重锤,
上的唾沫、面馆的哄笑、扛不完的面袋、油腻的盘子、洗不净的油污校服……全都狠狠砸碎!
胸腔里堵了太久的、沉甸甸的、裹挟着冰渣和滚油的块垒,似乎在猛地崩塌,
被一股狂野的、灼人的气流冲散、点燃!他不是“孤儿王”,他是状元!是华清的门生!
他要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个腐烂的沼泽地!他想放声大笑,想把拳头狠狠挥向空中。
可最终,他只是用力地闭上了眼睛,下巴的线条绷紧到极致,再猛地睁开时,
那布满血丝的眼底深处,
翻涌着的是浓烈到极致、足以燃烧自身的狂喜和一种彻底解脱后的、狠戾的快意!
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视开去。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同样拥挤的人群边缘,
那抹熟悉却更加清瘦的影子。林薇也挤在人群里,正努力踮着脚。她看到了榜单。
陈默清楚地看到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嘴唇微微张开,似乎难以置信。
她的目光在榜单和人群间飞快地逡巡,最终终于和他隔空交汇。只一瞬。
她的目光是复杂而清澈的星湖,里面有由衷的震撼,有巨大的欣慰,
甚至有一丝微弱的、如同火星迸射般的希望。紧接着,那层强撑的壳又自动合拢了。
她极快地低下头,用一种近乎狼狈的速度把自己藏进了激动混乱的人群背后,
只留下一个匆匆远去的、仿佛随时会消融在阳光里的单薄背影。那背影像一记无声的重锤,
轻轻敲在陈默狂喜的心上,留下一点微凉的回响。但那点微凉,
很快就被排山倒海的、改变命运的巨大喜悦彻底淹没。狂潮之下,
只剩下一片狼藉却无比坚实的滩涂——属于他自己未来征程的起点。九月帝都的阳光,
炽烈而干燥,透过清大巍峨古朴的穹顶玻璃,投下肃穆的光柱。崭新的书包有些勒肩,
陈默站在气势恢宏的校门前,第一次不是隔着冰冷屏幕或印刷品,
而是真切地用目光和触觉丈量这片曾遥不可及的土地。
空气里飘着银杏叶尚未完全褪绿的清苦气息,交织着书本油墨、崭新水泥的味道,
还有来自五湖四海年轻学子特有的、混杂着兴奋和忐忑的活力。校园宽大整洁的道路两旁,
是象征学术殿堂的高耸苏式主楼,红砖墙沉稳厚重,窗明几净。
偶尔有自行车轻巧地按着铃铛驶过,留下一串清脆的“叮铃”声。陈默深吸了一口气,
那气息钻进肺腑深处,带来微小的刺痛,是一种极度真实的触感。他是这片巍峨图景里,
一截从垃圾堆里翻找出来、侥幸未被扔进熔炉、此刻终于得以拼入宏伟地基的锈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