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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书虫推荐《碎玉惊凰》 在线阅读

发表时间:2025-06-11 17:31:47
碎玉惊凰

水汽混着粉尘,黏腻地贴在玉作司低矮的梁下。单调的“滋啦——滋啦——”声是砣具磨过玉胚的**,在狭长的工坊里无尽回荡,钻进每个角落,也钻进沈琢的骨缝里。她垂着头,颈子弯出恭顺的弧度,灰扑扑的粗布衣裙洗得发白,裹着过分单薄的身形,像一株被遗弃在墙角、随时会折断的芦苇。唯有那双握着砣具的手,稳得异乎寻常。

作者:鼬神顽童 类型: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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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惊凰》 小说介绍

碎玉惊凰这书写得真是超精彩超喜欢,作者鼬神顽童是把人物场景写活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小说主人公是沈琢萧铎,讲述了苍白修长的手指伸出,没有去碰那些最大的残片,精准地拈起了那块靠近龙身云纹的残片旁——那张叠得小小的、泛着陈年旧黄色的薄薄……

《碎玉惊凰》 碎玉惊凰精选章节 免费试读

1水汽混着粉尘,黏腻地贴在玉作司低矮的梁下。

单调的“滋啦——滋啦——”声是砣具磨过玉胚的**,在狭长的工坊里无尽回荡,

钻进每个角落,也钻进沈琢的骨缝里。她垂着头,颈子弯出恭顺的弧度,

灰扑扑的粗布衣裙洗得发白,裹着过分单薄的身形,

像一株被遗弃在墙角、随时会折断的芦苇。唯有那双握着砣具的手,稳得异乎寻常。

细如发丝的砣针在她指尖跳跃,精准地游走在一枚羊脂玉环细小的豁口边缘,一点一点,

将断裂的玉质重新弥合,不露半分痕迹。碎玉尚可重圆,人心呢?“沈琢!你聋了还是死了?

!”尖利得能刮破耳膜的嗓音骤然炸响,惊得几个埋头苦干的匠奴浑身一哆嗦。

管事太监王德全那张油腻肥胖的脸挤到沈琢跟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低垂的眼睫上。

他嫌恶地用脚尖踢了踢她面前盛放玉屑的木盘,几片细小的玉屑飞溅起来。“磨蹭什么呢!

那边的破烂,都归你了!”王德全枯瘦的手指戳向工坊最阴暗潮湿的角落。

那里胡乱堆着小山般高的物什,沾满灰尘污垢,

散发着陈腐的霉味——那是几日前从抄没的礼部侍郎府邸拉来的“废料”。“三日!

就给你三日!给厉王殿下从那堆破烂里挑出几件能入眼的玩意儿来!

殿下明日就要亲自来验看!”他阴恻恻地俯身,带着浓重口臭的气息喷在沈琢头顶,

“办砸了……哼,仔细你的皮!剥下来当鼓面都嫌糙!”厉王萧铎。

这个名字像一枚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扎进沈琢的心口。指尖的砣针微不可察地一滞,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那个传闻中动辄剜人眼、断人手足的活阎王。

也是……当年主审她父亲沈院判“巫蛊案”、亲手将沈家推入地狱的三法司主官之一!

王德全啐了一口浓痰,精准地落在沈琢脚边,扭着肥胖的身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工坊里死寂片刻,随即响起压抑的、幸灾乐祸的嗤笑声和窃窃私语。谁都知道,

那堆废料里全是些砸烂摔碎的破烂,神仙也难挑出能入厉王法眼的东西。沈琢,

这个沉默得像影子一样的罪奴,死定了。沈琢仿佛没听见那些声音,也没看见脚边的污秽。

她默默放下修复到一半的玉环,砣具在她掌心留下冰冷的印痕。她起身,

走向那座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废料山”。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每一步都踏在昔日沈府满地狼藉、鲜血浸透青砖的幻影里。父亲临刑前不甘的嘶吼,

母亲悬在房梁上飘荡的白绫,

幼弟被粗鲁拖走时惊恐到失声的哭喊……无数碎裂的画面疯狂撕扯着她的神经。她蹲下身,

面无表情地翻捡着。断裂的玉簪,豁口的玉碗,

裂成几瓣的玉镇纸……冰冷粗糙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被抛弃的颓败。

她拿起半块青玉雕的笔架,断裂处犬牙交错。目光扫过,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断面——玉质倒是尚可,可惜形制粗陋,沁色浑浊,毫无灵气。

她随手丢开,又捡起一枚布满蛛网般裂纹的岫玉佩。指尖沿着裂纹滑动,

感受着那细密的走向。裂纹深处沁入一丝不易察觉的灰黑,

像是被烟熏火燎过……她心中冷笑,这怕是那侍郎夫人心爱之物,大火焚宅时留下的印记。

废物。时间在死寂和粉尘中流逝。夕阳的余晖吝啬地从高窗斜射进来,

在废料堆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柱,更显出满目疮痍。沈琢的灰布衣裙沾满了污迹,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灰尘,在脸颊留下几道狼狈的痕迹。希望如同指间的沙砾,

一点点流逝。难道……真的找不到一丝可能?

就在她指尖拂过一块沾满干涸污泥、毫不起眼的青玉镇纸残片时,动作猛地顿住!

那触感……不对!寻常青玉入手温凉,这块残片却透着一股子沉甸甸的阴冷。她屏住呼吸,

用衣袖边缘,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残片表面厚重的污泥。一下,两下……污泥剥落,

露出底下玉质。并非普通青玉的青翠,而是一种极其内敛、近乎墨色的深青,在昏暗光线下,

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但就在那断裂的茬口处,几缕极其细微、暗红如凝固血丝的沁纹,

如同活物般蜿蜒纠缠,在深青的底色上透出诡异而隐秘的光泽!螭龙血纹璧!

沈琢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冰冷的血液在凝固片刻后,

疯狂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坠入冰窟!父亲临终前被强行掰开的手掌,掌心紧握着的,

不就是这样一块带着血沁的碎玉吗?!只是那块更小,被当作“巫蛊”证物呈了上去!

而眼前这块……更大!更清晰!滔天的恨意如同被点燃的毒焰,瞬间席卷了她!

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父亲冤死的脸,母亲绝望的眼,

幼弟惊恐的哭喊……无数声音在她脑中尖啸!她死死咬住下唇,

直到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左腕内侧那道被碎玉划伤的旧疤,隔着粗糙的布料,传来阵阵灼痛。是它!一定是它!

这块碎片,就是钉死父亲、葬送沈家的铁证之一!

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通往复仇深渊的钥匙!她将这块带着污泥和血沁的残片紧紧攥在手心,

冰冷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她把它混在一堆更不起眼的碎石块里,然后,

又捡起两样东西——一枚布满天然裂纹、形如龟背的岫玉鼻烟壶,

一截断裂却玉质莹润如羊脂的白玉簪头。---翌日,玉作司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所有匠奴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管事太监王德全更是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

肥胖的身体微微发颤,几乎要支撑不住。轮椅碾过青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鼓上。厉王萧铎来了。他端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轮椅上,

玄色云锦蟒袍上用暗金丝线绣着狰狞的蟒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

墨玉般的乌发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束起,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俊美,却也冷硬如玉石雕琢。

狭长的凤眸微垂,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翳,薄唇紧抿,不见一丝弧度。

他仅仅是坐在那里,无形的威压便如同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玉作司,

冻结了所有的声响和活气。王德全几乎是扑跪在地,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奴才……奴才叩见厉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萧铎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的目光掠过王德全精心挑选出来、摆在锦缎托盘里的几件“珍品”——一尊白玉观音,

一柄翡翠如意,一串玛瑙十八子。那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路边的石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

“就这些?”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棱相互撞击,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感。

王德全的冷汗顺着肥腻的脖颈往下淌,浸湿了领口:“回……回殿下,

这……这都是库里精挑细选的上品……”“你,”萧铎修长苍白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抬起,

精准地指向废料堆旁那个几乎要缩进阴影里的灰衣身影,“过来。给本王挑。”所有的目光,

惊疑的、怜悯的、幸灾乐祸的,瞬间如同实质的针,刺向角落里的沈琢。空气仿佛被抽空,

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死死攥着袖中那块冰冷的残片,指甲再次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一步,

两步……她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挪到废料堆前,缓缓跪下,姿态卑微到尘埃里。

她不敢抬头,只能感觉到那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悬在她的头顶。

她伸出沾满污迹、微微颤抖的手,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

在那堆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破烂”中拨弄。最终,她捧起三样东西,高高举过头顶,

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极力压制的恐惧:“殿下恕罪……奴婢愚钝,只……只觉这三样,

或……或可勉强入眼……”托盘里静静躺着:布满天然裂纹的岫玉鼻烟壶,断裂的白玉簪头,

还有——那块包裹着污泥、毫不起眼的青玉镇纸残片。“此鼻烟壶……裂纹天成,

蜿蜒如龟背古纹,颇有……古拙苍劲之意……”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仿佛随时会断掉,

“这……这簪头虽断,然玉质莹润如脂,

触手生温……或可……改镶作饰物……”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

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块最污糟的青玉残片,“这……这镇纸残片……沁色深沉入骨,

隐有……隐有古意萦绕……或可……磨作小印钮……聊……聊胜于无……”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王德全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仿佛已经预见了沈琢被拖出去乱棍打死的惨状。萧铎的目光掠过前两件,

最终定格在第三件——那块灰扑扑、沾满污泥的残片上。他微微倾身,

伸出骨节分明、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那手指修长,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优雅,

却透着一股子病态的冰凉。他拈起了那块残片。沈琢的心跳骤然停止!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她死死盯着地面粗糙的石缝,

连呼吸都忘记了。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刀割。萧铎用指腹,

极其缓慢地摩挲着残片断裂处的边缘。污泥在他指尖留下污痕,但他毫不在意。他的指腹,

精准地抚过那几缕若隐若现、暗红如血的沁纹。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带着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阴寒,仿佛触碰到了某种被时光掩埋的、不祥的秘密。

那沁纹的走向,那玉质的特殊阴冷……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宿命的熟悉感,

如同细微的电弧,瞬间窜过他的神经。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浓密的睫毛下,

幽深的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涟漪。他指腹的力道加重,反复碾过那几缕血沁,

仿佛要将其刻入指骨。良久,久到沈琢几乎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昏厥。萧铎的唇角,

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发现有趣玩物的、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眼力……”他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尚可。

”他随手将那块沾着污泥的残片丢回沈琢捧着的托盘里,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带走。

”最后两个字,是对侍立在轮椅后、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黑衣侍卫说的。语气平淡无波,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侍卫上前一步,冰冷的视线扫过托盘,

又扫过跪在地上、如同石雕般的沈琢。沈琢猛地一个激灵,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奴婢……谢殿下恩典!”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还有一丝被巨大恐惧和复杂情绪扭曲的哽咽。她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

额头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地面,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一丝短暂的清明。袖中,

那块真正关键的、带着血沁的青玉残片,隔着薄薄的衣料,冰冷而坚硬地硌着她的手臂。

第一步,成了。她将自己,连同这块浸满家族血泪的碎玉,

一起送入了厉王府那深不见底的囚笼。2厉王府的黑檀木大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

隔绝的仿佛不仅是市井的喧嚣,还有稀薄的空气。一股沉甸甸的、粘稠的压抑感,

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淹没了口鼻,沉甸甸地压在沈琢的心口。

玉作司的粉尘气味尚在记忆里残留,

却已被这里无处不在的、阴冷的沉水香与苦涩药味彻底覆盖,

混合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奢华气息。引路的仆役穿着深灰色的布衣,背影佝偻,

脚步放得极轻,踩在光可鉴人的乌金石地面上,如同鬼魅飘过。回廊深长,曲折幽暗,

两侧是高耸的、刷着厚厚黑漆的廊柱,支撑起深远的檐角,将天光切割成狭窄而冰冷的缝隙,

吝啬地投下几缕惨淡的光斑。偶有同样穿着灰黑衣裳的下人垂首匆匆走过,无人交谈,

甚至无人抬眼,脸上是一种刻入骨髓的麻木与沉寂,行走间带不起一丝风,

仿佛只是这座庞大府邸里无声移动的阴影。沈琢低着头,

目光死死锁在自己沾满尘土的鞋尖前方三步之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阴影里,廊柱后,

甚至头顶那深不可测的檐角之上,有无数道冰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吸附在她身上。

每一寸肌肤都在那无形的注视下微微战栗。暗枭卫。厉王萧铎的眼睛。无处不在,无声无息,

却能将人从皮肉到骨髓都看得透彻。袖中,那块冰冷坚硬的青玉残片棱角硌着掌心,

早已麻木,唯有左腕内侧那道旧疤,隔着粗布传来清晰而灼热的痛感,像一枚烧红的烙印,

提醒着她身处何地,为何而来。她被带到王府深处一座独立的院落。

院门匾额上书“藏锋阁”三个大字,铁画银钩,笔锋凌厉如刀劈斧凿,

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这里,便是厉王萧铎的私库,也将是沈琢新的囚笼。

库房内并不昏暗。四壁高悬着数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冷白色的光晕,

将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映照得流光溢彩。

金器玉器、古玩字画、珊瑚玛瑙……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却又如同冰冷的死物,

被精心摆放在深色的紫檀木架上,蒙着一层无形的尘埃,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孤寒。

没有玉作司的烟火气与人声,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被财富与权力精心封存的死寂。

“你的差事,就是打理好这里所有的玉器。”带她进来的管事嬷嬷姓赵,

一张脸刻板得如同石雕,声音也干涩无波,“每日除尘,检视有无损伤。殿下若有吩咐,

需即刻听命。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碰的别碰。

”她的目光在沈琢灰旧、沾着玉作司尘土的衣裙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警告,

“记住你的身份,罪奴。”沈琢深深垂首,姿态卑微到尘埃里,喉咙里挤出恭顺的喏声。

她的“掌眼奴”生涯,便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下开始了。每日,

她沉默地穿行在冰冷的珍宝丛林间,用最柔软的麂皮,

拂去那些价值连城的玉器上或许并不存在的微尘。动作轻缓,小心翼翼,

如同对待沉睡的毒蛇,又像是在易碎的梦境边缘行走。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

萧铎极少亲自踏足藏锋阁,多是遣人取物。这日午后,赵嬷嬷却亲自捧着一个紫檀木盒进来,

脸上带着罕见的凝重,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殿下要修复此物。你来看看。

”盒盖打开,深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枚断裂的玉佩。玉质是上好的和田青玉,

温润细腻,雕工繁复精湛,刻着螭龙穿云、气势磅礴的图案。断裂处茬口锋利,

显然是新近遭受的暴力损伤。螭龙纹……沈琢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断裂的玉佩,指尖感受到玉质的温润,螭龙的形态矫健凶猛,鳞爪张扬,

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戾气。然而,就在她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螭龙一只腾空抓握的前爪爪尖时,

极其细微的异样触感传来——那爪尖的雕琢,与其他部分的凌厉锋芒相比,

似乎过于圆钝平滑了一丝,少了几分应有的锐利与杀气,

甚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柔润感?这个发现让她指尖微顿。“殿下……很看重此物?

”她状似无意地低声问,声音带着怯懦的试探。赵嬷嬷冷哼一声,

冰冷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忌惮:“这是前朝旧物,殿下近来时常把玩。昨日不知何故竟摔断了,

殿下震怒,”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沈琢苍白的脸,“杖毙了当值的婢女。

”那“杖毙”二字,轻飘飘落下,却重逾千斤,“你最好有把握修好它。”震怒?杖毙?

沈琢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断玉。她不敢再多问一个字,

只将头垂得更低:“奴婢尽力。”修复的过程漫长而煎熬。

沈琢取出自己珍藏的、磨得最细的金刚砂和砣具,在夜明珠冷白的光线下,

强迫自己摒除一切杂念。断裂的茬口被精心打磨,寻找着最完美的契合点。

每一丝玉屑的落下都伴随着无声的祈祷。就在她全神贯注于对接一处细微的龙鳞纹路时,

库房那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轮椅碾过乌金石地面的声音,

带着一种沉缓而压迫的节奏,如同敲打在紧绷的鼓面上。萧铎来了。他依旧一身玄色蟒袍,

脸色在夜明珠的光线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最上等的冷玉。

狭长的凤眸扫过库房内冰冷的珍宝,

最后落在伏在案前、只露出一个单薄而专注背影的沈琢身上。他没有出声,

只随意地抬了抬手,赵嬷嬷立刻躬身,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如同被阴影吞噬。

沈琢的后背瞬间绷紧,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带着衡量,

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喘不过气的重量。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稳住指尖的砣具,

继续着精微的操作。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案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忽然,

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喉骨深处被强行挤压出来的闷哼!紧接着,

是轮椅扶手被骤然收紧的指骨捏得咯吱作响,那声音在死寂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心!

一股浓烈的、近乎实质的暴戾烦躁气息,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在库房内弥漫开来,

压过了沉郁的木香,甚至盖过了夜明珠的冷光!沈琢的心猛地沉入冰窟!她不敢回头,

但全身的感官都在疯狂尖叫——他的腿疾发作了!那深入骨髓、日夜折磨的隐痛,

正将这位厉王殿下推向失控的深渊!她曾在玉作司模糊听闻,每当此时,

王府上下便是真正的修罗场!砣具在她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她猛地咬住舌尖,

一股腥甜在口中蔓延,剧烈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不能慌!

她将全部心神都灌注到眼前这枚断裂的螭龙佩上。玉质的温润仿佛成了黑暗中的唯一锚点。

摒弃所有杂念,摒弃身后那令人窒息的恐怖风暴,她将砣具稳稳地落在那细微的茬口,

以最轻微、最稳定的力道,一点点磨平最后一点凸起。玉屑无声落下。

时间在极致的压抑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熬过了一个轮回。

身后那如同风暴酝酿的恐怖气息,似乎随着她专注而稳定的动作,

奇异地、极其微弱地缓和了一丝。轮椅扶手不再发出令人牙酸的**,

但那股阴鸷刺骨的寒意,依旧如同实质的冰层,笼罩着整个空间。

沈琢终于完成了茬口的打磨,小心翼翼地将两片玉佩完美地对合在一起。

断裂的螭龙重归完整,威严毕露,那圆钝的爪尖混在其中,几乎难以察觉。她轻轻舒了口气,

这才敢微微侧身,垂首低声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殿下,幸不辱命。

”她将修复好的螭龙佩恭敬地呈上,目光只敢落在自己沾满玉屑的指尖。

萧铎的目光落在玉佩上。断裂处已看不出痕迹,螭龙昂首,张牙舞爪,仿佛从未受过损伤。

他伸出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接过玉佩。指尖触碰到温润玉质的瞬间,沈琢敏锐地察觉到,

他的指腹在螭龙那只前爪的圆钝爪尖处,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力道似乎加重了半分,

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摩挲而过,冰冷的目光扫过她的头顶。“尚可。

”依旧是那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冰冷的两个字。沈琢的心沉了沉。他注意到了!

那个细微的异常!他是在试探自己是否也发现了?还是……他本就知晓?萧铎并未多言,

转动轮椅准备离开。就在他行至门口,沈琢紧绷的神经稍缓,以为今日的惊险已然度过时,

那冰冷的声音却如同鬼魅般再度响起,背对着她,平淡无波,

却字字如刀:“前日太子送来的那尊‘青玉麒麟踏云’贡品,”他顿了一下,

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本王瞧着那麒麟尾部的沁色……似乎过于‘祥瑞’了些?

”沈琢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青玉麒麟踏云!她知道那件东西,

就摆在库房最显眼的位置,据说是太子为贺陛下寿辰特意寻来的祥瑞古玉,象征着国运昌隆。

萧铎这话……是疑问?是命令?还是……一个足以将她碾得粉身碎骨的陷阱?!

点破太子贡品有假,形同直接挑衅东宫储君!太子震怒之下,碾死她一个罪奴如同碾死蝼蚁!

可若不说……眼前这位活阎王,

会如何处置一个“眼力尚可”却看不出端倪、或者说“不敢”看出端倪的废物?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粘腻冰冷。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越收越紧。

袖中的残片冰冷刺骨,左腕的旧疤灼痛难当。父亲临刑前不甘的眼神,母亲悬梁的身影,

幼弟惊恐的哭喊……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退一步,是万丈深渊;进一步,

亦是粉身碎骨!电光火石间,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她的心脏——裂痕!

萧铎与太子这对天家兄弟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痕!他需要的,

或许正是一把指向东宫的、锋利却又不沾他手的刀!而她,这把卑微的、随时可以丢弃的刀,

此刻正被递到他的面前!她猛地伏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乌金石地面上,

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残叶,声音带着惊惧到极致的破碎颤抖,

却又在绝望中透出一丝匠人被冒犯的、近乎悲愤的“耿直”:“殿……殿下明察秋毫!

奴婢……奴婢斗胆!那麒麟尾部……非是……非是天地造化之沁色!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其色浮于表,艳若新染,

毫无……毫无岁月沉淀之浑厚!且……且脉络僵硬,毫无过渡!

倒像是……像是用茜草汁混合明矾……反复煨染炮制而成!

此等……此等拙劣手法……实乃……实乃亵渎天物!

欺……欺……”后面那个重逾千钧的“君”字,被她死死咬在唇齿间,

化作无声的呜咽和剧烈的颤抖,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死寂。

令人窒息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死寂,在夜明珠的冷光下疯狂蔓延。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轮椅缓缓地、无声地转了过来。

沈琢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和审视,

牢牢钉在她伏地的背上。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冰冷的寒意从地面透入骨髓。许久,

久到她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被无形的压力碾碎。一声极轻、极冷的哼笑从头顶传来,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仿佛洞察一切的嘲弄意味。“滚下去。”三个字,如同赦令,

又如同勒紧脖颈的绳索。沈琢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踉跄着,

不敢有丝毫停留,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藏锋阁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门。

直到冰冷的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猛地灌入肺腑,她才惊觉自己后背的衣衫已完全湿透,

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冰冷。她扶着冰冷的廊柱,大口喘息,

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炸裂开来。

回到狭小、简陋得只有一床一桌、如同囚室般的配房,沈琢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黑暗中,她粗重的喘息声格外清晰,如同濒死的困兽。过了许久,她才颤抖着摸出火石,

几次才擦出微弱的火星,点燃了桌上唯一一盏如豆的油灯。昏黄摇曳的光线,

勉强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更显出四壁的空旷与冰冷。她靠在门板上,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她小心翼翼地解开衣襟,

从贴身衣物最隐秘的夹层里,取出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块沾着污泥、带着暗红血沁的青玉镇纸残片,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另一样,

则是一本薄薄的、纸张泛黄发脆、边缘卷起磨损严重的册子——《沈氏辨玉手札》。

昏黄的灯光下,父亲熟悉而略显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

这是沈家几代人对古玉鉴别的独到心得,和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记载,

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也是她复仇路上唯一的依仗。借着微弱的灯光,

沈琢将残片放在手札旁。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磨得最细的拓印纸和一小块珍藏的松烟墨,

屏住呼吸,如同进行一场神圣而危险的仪式。

她将残片上那几缕蜿蜒曲折、暗红如凝固血丝的沁纹,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拓印下来。

纸张上,那诡异的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伸展,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异而神秘。

她的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手札上父亲的字迹,

一行行辨认着关于“螭龙血纹璧”的零星记载:“……玉质至阴至寒,入手如握玄冰,

非极阴之地百年怨戾之气不可成……其沁色如血,非朱砂茜草之属,

乃戾气所凝……纹路诡谲,暗合九宫星象之秘……太祖得之于前朝乱军血海,奉为天命祥瑞,

后不知所踪……碎片若集,或可……”记载戛然而止,后面几页被粗暴地撕掉了,

留下参差不齐的毛边,像一道狰狞的伤口。沈琢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残缺的记载,

又移向拓印纸上那妖异的血纹。白日里萧铎摩挲青玉残片时,

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近乎贪婪的异样光芒,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这玉……这纹……究竟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为何能让萧铎那样的人都为之动容?

它又与父亲的冤案有何关联?她必须弄清楚!这不仅仅是复仇的线索,

更是她在这座吃人的厉王府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或许可以保命的浮木!接下来的日子,

沈琢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谨慎。她依旧每日如同影子般穿行在藏锋阁冰冷的珍宝之间,

用麂皮拂去那些价值连城的玉器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修复着萧铎偶尔派人送来的破损物件。

表面温顺怯懦,低眉顺眼,如同最不起眼的尘埃。暗地里,她却利用一切看似平常的机会,

在擦拭、检查、修复古玉时,将感官放大到极致。指尖的每一次触碰,目光的每一次停留,

都在捕捉着玉器上最细微的纹理、沁色、雕工特点,

与手札上的记载、与拓印纸上的血纹相互印证、反复揣摩。尤其是那枚修复好的螭龙佩。

她反复摩挲着玉佩上那只前爪爪尖圆钝的异常之处,心中的疑窦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这绝非工匠的疏忽或失手!那圆钝的弧度如此刻意,与整条螭龙凌厉张扬的风格格格不入。

这更像是一种……标识?一个记号?或者……某种隐秘机关的触发点?这个念头一旦滋生,

便如同野火燎原,在她心底疯狂蔓延,烧得她日夜难安。机会终于在一个沉闷的午后降临。

赵嬷嬷命她将几件新入库、需要重新登记造册的玉器仔细擦拭一遍。其中一件,

赫然便是那枚螭龙佩!库房内空无一人,只有夜明珠永恒不变的冷光无声流淌,

将每一件珍宝都映照得清晰无比,也投下浓重而森冷的影子。沈琢拿起那枚螭龙佩,

入手温润,沉甸甸的。她强压着胸腔里狂跳如擂鼓的心脏,指尖凝聚起十二万分的心神,

摒弃了所有的杂念与恐惧。她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只圆钝的爪尖。指腹下,玉质光滑细腻。

她尝试着,用极其轻微、如同情人低语般的力道,

沿着爪尖边缘极其缓慢地按压、试探着旋转……“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机括弹动声,如同惊雷般在沈琢死寂的心湖中炸响!

清晰地从玉佩内部传来!沈琢的瞳孔骤然缩紧成针尖!她清晰地感觉到,

指腹下的玉质似乎向内极其细微地陷下去了一丝!几乎同时,

玉佩侧面靠近龙身腹部的一处原本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的云纹边缘,

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地翘起了一道比发丝还细的缝隙!夹层!

这里面真的有夹层!巨大的惊骇与狂喜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席卷了沈琢的四肢百骸!

血液在凝固片刻后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坠入冰窟!父亲的手札!螭龙血纹璧!

这枚同样刻着螭龙、同样疑点重重的玉佩!它们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致命的联系!

夹层里的东西,很可能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甚至打败乾坤的关键!她颤抖着,

用砣针最细、最尖锐的尖端,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道微不可察的缝隙。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针尖传来的细微触感。

里面……确实有东西!薄薄的,带着纸张特有的、干燥而脆弱的质感!是什么?舆图?秘信?

名单?还是……指向另一块螭龙璧碎片的线索?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疯狂翻腾、碰撞!

她必须拿到它!不惜一切代价!这可能是沈家翻案的唯一曙光!但……如何取出来?

强行撬开?痕迹太明显!萧铎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随时可能降临!赵嬷嬷也随时会回来!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鬓角,粘腻冰冷。就在她心念电转,急迫地寻找着万全之策时,库房外,

那沉重的乌金石走廊上,隐约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沉稳,

带着一丝刻意的拖沓——是赵嬷嬷!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

沈琢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厉色!她猛地将手中的螭龙佩高高举起,然后,

像是被脚下无形的障碍狠狠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带着一种夸张的踉跄,

惊呼着向前狠狠扑倒!“啊——!”一声短促的、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的尖叫,

撕裂了库房的死寂!“啪嚓——!!!”清脆刺耳、如同琉璃心碎裂般的巨大声响,

在空旷冰冷的藏锋阁内轰然炸开!余音在珠光宝气间疯狂回荡!

那枚刚刚修复好、价值连城的前朝螭龙佩,从她“失手”的掌中滑落,如同折翼的飞鸟,

重重地、毫无缓冲地摔在坚硬如铁的乌金石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

大大小小的玉块和细碎的玉屑如同绝望的泪滴,飞溅开来,散落一地狼藉!

库房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赵嬷嬷那张刻板的脸此刻因惊怒而扭曲变形,

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你这作死的贱婢!你干了什么?!”沈琢已然扑倒在地,

身体蜷缩着,抖得如同筛糠,脸上是惊骇欲绝的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看着地上那堆刺目的碎玉,仿佛吓傻了,连哭都忘了,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恐怖声响,

眼神空洞而绝望。就在那片狼藉的碎玉之中,一块较大的、带着龙身云纹的残片旁边,

一张被叠成指甲盖大小、泛着陈年旧黄色的薄薄纸片,静静地躺在那里,

露出了一个微小的、带着墨迹的边角。

在夜明珠永恒不变3轮椅碾过乌金石地面的声音停驻在库房门口,如同无形的寒冰锁链,

瞬间冻结了赵嬷嬷歇斯底里的尖叫,也冻结了库房内所有的空气。逆着门外渗入的微光,

萧铎玄衣蟒袍的身影投下巨大而浓重的阴影,几乎吞噬了门口那一小片区域。

苍白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下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狭长的凤眸,幽深得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寒潭,

里面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寂风暴。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先扫过赵嬷嬷因惊怒而扭曲变形、冷汗涔涔的脸,随即,

缓缓移向地上那堆刺目惊心、散落一地的碎玉。最后,

定格在那张伏地颤抖、如同被抽去所有筋骨、只剩下绝望呜咽的灰衣身影上。

夜明珠的冷光无情地打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勾勒出剧烈起伏的轮廓。“殿……殿下!

”赵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着沈琢,“这贱婢!

她……她失手摔碎了螭龙佩!奴婢……奴婢正要……”萧铎抬手,一个极轻微的动作,

便截断了赵嬷嬷所有的话语。库房内死寂得只剩下沈琢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他转动轮椅,

无声地滑入库房,停在狼藉的碎玉前。玄色的袍角垂落,几乎触碰到冰冷的玉屑。他俯下身,

苍白修长的手指伸出,没有去碰那些最大的残片,

精准地拈起了那块靠近龙身云纹的残片旁——那张叠得小小的、泛着陈年旧黄色的薄薄纸片。

指腹捻开纸片一角,墨线勾勒的痕迹在冷光下显露。舆图碎片。

萧铎的目光在那纸片上停留了一瞬,幽深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涟漪,

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他抬起眼,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

刺向伏在地上抖成一团的沈琢。“失手?”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情绪,

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胆寒,“本王记得,你的手……稳得很。”沈琢的身体猛地一颤,

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抽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恐怖声响。

她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要将自己钉进石头里,

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神经获得一丝短暂的清明。完了……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甚至能预见到下一刻,那冰冷的手指会指向她,

然后便是暗枭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将她拖入比玉作司更黑暗的地狱!她死死闭上眼睛,

等待着最终的审判。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萧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每一寸皮肉都剖开审视。然后,他缓缓直起身,

将那枚小小的舆图碎片收入袖中,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调子,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三日后,随本王出城。”赵嬷嬷猛地抬起头,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殿下!这贱婢她……”“本王的话,听不清?”萧铎淡淡地打断,

目光甚至没有看向赵嬷嬷,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只剩下惊恐的颤抖。“是……是……”赵嬷嬷伏地,不敢再多言。萧铎转动轮椅,

碾过一地碎玉,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如同踩在人心上。他行至门口,停顿了一下,

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砸在沈琢几乎停止跳动的心上:“看好她。若有半分差池,

提头来见。”沉重的库房门再次合拢,将死寂和更深的寒意重新锁入这方寸之地。

赵嬷嬷瘫软在地,半晌才回过神,看向依旧伏在地上的沈琢,眼神怨毒如同淬毒的针,

却终究不敢再动她分毫。沈琢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后怕而控制不住地颤抖。舆图碎片……被他拿走了!她暴露了!

可他没有杀她,反而……要带她出城?葬玉谷?那舆图标记的地方!巨大的疑惑如同迷雾,

瞬间冲淡了恐惧,让她混乱的思绪更加纷杂。三日后,

一辆外表朴素内里却异常坚固的玄色马车,在十数名黑衣劲装、气息冷冽如刀的侍卫护卫下,

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厉王府,离开了京都繁华之地,向着西北方向的莽莽群山疾驰而去。

车轮碾过官道,扬起干燥的尘土。马车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萧铎闭目靠在软垫上,苍白的面容在颠簸中更显冷硬。沈琢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

背脊挺得笔直,却依旧无法驱散那无处不在的、如同实质的冰冷威压。她低垂着眼,

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双手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袖中,

那块真正的青玉残片冰冷依旧,左腕的旧疤隐隐作痛。

葬玉谷……螭龙璧的另一块碎片……萧铎究竟想做什么?她又能在这场漩涡中,攫取到什么?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整整一日。入夜时分,终于抵达了舆图标记的山脉边缘。

一座座沉默的、如同远古巨兽匍匐的黑色山峦,在黯淡的星光下显出狰狞的轮廓。

夜风穿过峡谷,发出呜呜的呼啸,如同无数怨魂在低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腐叶、泥土和某种奇异矿石的、阴冷潮湿的气息,

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下马,步行。”萧铎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他并未坐轮椅,而是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踏上了崎岖的山路。

夜色浓重,仅靠几支火把照明,光线摇曳不定,将人影拉得如同鬼魅。山路极其难行,

怪石嶙峋,藤蔓纠缠,脚下是厚厚的、散发着腐朽气味的落叶层,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沈琢紧紧跟在侍卫身后,努力跟上队伍的速度,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她能感觉到萧铎的步伐并不稳,尤其在陡峭处,

身体会不自觉地绷紧,透露出腿疾带来的巨大痛苦。但他始终沉默,

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只有那在火光下愈发苍白的侧脸,和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

昭示着他承受的煎熬。黑暗中,沈琢的目光却如同最敏锐的尺子,借着摇曳的火光,

扫过两侧山体的轮廓和岩石的纹理。父亲的手札记载过,“玉脉走向,暗合地气,

其山必有异”。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辨认着山势的起伏,岩石的色泽和层理。

当队伍艰难地爬上一处陡坡,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隘口时,

沈琢的心猛地一跳!“殿下,”她喘息着,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颤,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指向隘口深处那片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幽深诡谲的山谷,

“舆图所标……葬玉谷,应该就是……那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所指的方向。

那山谷入口狭窄,两侧山崖高耸陡峭,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谷内怪石嶙峋,

在火光下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深处一片漆黑,仿佛连接着幽冥地府。

一股更浓郁的、带着腐朽和奇异金属锈蚀味道的阴风从谷内吹出,卷起地上的枯叶,

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萧铎狭长的凤眸望向那黑暗的谷口,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光芒。他挥了挥手,声音冰冷:“进谷。

”踏入葬玉谷的瞬间,寒意骤然加剧,仿佛穿透了厚重的衣物,直刺骨髓。

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千百年的阴冷死气。

火把的光芒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只能照亮前方方寸之地。

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不知名的滑腻植物,稍有不慎便会摔倒。四周怪石嶙峋,形态狰狞,

在摇曳的火光下如同蛰伏的鬼怪,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沈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和脚下。她必须活着,活着拿到碎片!

队伍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引路的侍卫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殿下,

前面没路了,是一面石壁。”火把的光线集中照向前方。

一面巨大的、布满湿滑苔藓和藤蔓的黑色石壁横亘在眼前,挡住了去路。石壁下方,

隐约可见一个被乱石和藤蔓半掩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黑黢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