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卖烤串》这是陆逸惊讶的司马世同的一部耐人寻味的小说,小说情节很生动!主角是林小乐王大锤,讲述了:就在这时,排在最前面的一个汉子等不及了,探头进来,指着烤架上林小乐刚放上去的几串……
夕阳的金辉彻底沉入汴梁城鳞次栉比的屋脊背后,只在天际残留一抹黯淡的橘红,如同泼洒开的廉价染料。西市这条本就狭窄的支巷,此刻更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烟火气的喧嚣所填满。空气里那股霸道奇异的肉香,混合着炭火的焦灼气息,如同无形的手,牢牢攥住了每一个过路行人的嗅觉神经。
王大锤那个破败不堪、曾被砸得七零八落的烤肉摊前,景象堪称荒诞。
一条歪歪扭扭、由各色人等组成的长龙,从塌了半边的破棚子下延伸出来,一直排到了巷子拐角,甚至堵塞了部分主干道的通行。粗布短打的脚夫、提着篮子的妇人、半大小子、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稍显体面长衫、但此刻也伸长了脖子的闲汉……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那烟雾缭绕的摊子核心,脸上混杂着焦灼、好奇,以及被那奇异香气勾起的、难以抑制的馋意。议论声、催促声、吞咽口水的声音,汇成一股嘈杂的声浪,冲击着小小的摊位。
“前面快些个!俺还要赶去卸货咧!”一个满脸横肉的力夫不耐烦地跺脚吼着。
“莫挤莫挤!排好队!那怪人……哦不,那师傅一次就烤得那几串!”旁边一个妇人试图维持秩序,眼睛却死死盯着烤架。
“阿娘!俺要吃!俺要吃那个香香的肉!”一个被妇人牵着的小男孩,踮着脚,指着烤架的方向,哭腔里全是渴望。
“啧啧,闻着是香,就不知吃下去如何……那老花子莫不是托儿?”一个长衫客摇着扇子,故作矜持,喉结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摊子核心,林小乐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中心。
汗水如同小溪,顺着他沾满炭灰的额角、鬓角肆意流淌,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却连抬手擦一下的空隙都没有。破烂的西装外套早不知丢到了哪个角落,只穿着同样破烂的衬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沾满油污和炭黑的小臂。他的全部心神、全部感官,都死死钉在眼前那几方寸的炭火上。
简陋的火堆(依旧是用破瓦片拢着炭块)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几串大小不一、卖相粗糙的肉块正架在上面。他左手稳稳地捏着穿肉的树枝签尾端,手腕悬停在一个微妙的高度,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紧紧盯着肉块表面色泽的变化。右手则握着一把破蒲扇(从废墟里翻出来的),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炭火的强弱——火大了,扇开些;火弱了,轻拢炭块。每一次翻动,手腕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稳定和流畅,肉串在空中划过短暂的弧线,发出诱人的“滋啦”声,带起一小股带着浓郁焦香的青烟。
“火!火大了!王!扇!扇小点!”林小乐头也不抬,用尽力气吼着,声音嘶哑干裂。他需要王大锤控制旁边一个辅助的小火堆,用来加热备用炭块。
“啊?哦!扇!扇!”王大锤正手忙脚乱地从脚边一个破筐里抓起几块切好的肉(依旧粗糙,大小不一),试图串到捡来的树枝签上。听到林小乐的吼声,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激灵,慌忙丢下肉块和签子,抓起另一把更破的蒲扇,对着旁边的小火堆就是一阵猛扇!
“呼——!”一股夹杂着火星的浓烟猛地腾起,不仅没压住火势,反而把小火堆扇得更旺了,火苗差点燎到旁边堆着的柴禾!
“蠢货!不是扇它!是扇开!扇开!风!把火吹小!”林小乐气得差点把手中的肉串戳进火堆里,扭头对着王大锤咆哮,唾沫星子混着汗水飞溅。他用手臂奋力地做了个向外挥扫的动作,试图让这个榆木疙瘩理解什么叫“减弱风力”。
“扇开?哦!扇开!扇开!”王大锤一脸懵懂,但动作倒是快,立刻调转扇面方向,对着那旺盛的小火堆,更加卖力地……扇了起来!风助火势,小火堆“轰”地一下,窜起老高!
“我……”林小乐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放弃了沟通,绝望地转回头,集中精力对付自己手里那几串即将过火的肉。他猛地将肉串抬高,远离主火堆,同时用破蒲扇对着主火堆的炭块一阵猛扇降温。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就在这时,排在最前面的一个汉子等不及了,探头进来,指着烤架上林小乐刚放上去的几串新肉,用汴梁土话急切地嚷道:“喂!额滴!额先来滴!给额烤那个!多撒点红粉粉!”
林小乐完全听不懂,只看到一只油乎乎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肉上。他眉头紧锁,下意识地用树枝签格开那只手,同样用尽力气吼回去:“退后!烫!排队!懂不懂排队?!”他以为对方在插队。
“额滴肉!额滴钱!”那汉子以为林小乐不给他烤,也急了,声音更高,身子往前凑得更近,唾沫几乎喷到林小乐脸上。
“钱!钱!”林小乐捕捉到了这个字眼,猛地想起收钱这茬。他一边艰难地维持着烤肉的节奏,一边扭头朝着正对着小火堆发愁的王大锤吼:“王!收钱!三文一串!三文!”他伸出三根手指,用力地在王大锤眼前晃了晃。
“钱!哦!钱!”王大锤如梦初醒,赶紧放下那把帮倒忙的破扇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结果抹了一脸炭黑),转身面向排队的客人,努力挺起胸膛,摆出一副“掌柜收账”的架势,伸出粗糙的大手,用蹩脚的官话混合土话喊道:“三文!一串!三文!”
那急着要肉的汉子见终于有人收钱了,赶紧从怀里摸出三个铜板,啪地拍在王大锤手里:“给!快滴!”
王大锤捏着三个温热的铜板,感受着那沉甸甸的质感(虽然只有三文),一种前所未有的、当家做主的满足感瞬间涌上心头,脸上不由自主地咧开一个巨大的、憨厚的笑容,露出一口不算白的牙。他朝着林小乐的方向,自豪地扬了扬手中的铜钱,仿佛在宣告一个伟大的胜利。
林小乐眼角余光瞥见,差点气晕过去。他刚把一串烤得差不多的肉拿起来,准备递给另一个等得更久的客人,看到王大锤那副“收了三文钱就乐开花”的傻样,忍不住咆哮:“不是他!是前面那个!串!串呢?!肉呢?!快递肉过来!没肉烤个屁啊!”他指着自己脚边空了的破筐,又指了指王大锤脚边那堆还没串好的肉块。
“肉?哦!肉!串!”王大锤的笑容僵在脸上,慌忙低头,手忙脚乱地去抓肉块和树枝签,试图把歪歪扭扭的肉块戳到同样歪歪扭扭的签子上。动作笨拙得像头第一次学穿针的熊。
队伍开始骚动。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
“搞快点啊!”
“还卖不卖了?”
“莫不是没肉了?”
“收了钱不给肉啊?”
混乱如同滚雪球般扩大。一个机灵的半大孩子瞅准王大锤低头串肉、林小乐转身翻烤的瞬间,像条泥鳅一样从人缝里钻出来,小手飞快地探向烤架边缘一串刚烤好、放在破瓦片上晾着的肉串!
林小乐眼疾手快,余光瞥见那只贼手,条件反射般怒吼一声:“小贼!放下!”手中正在翻烤的肉串都顾不上,作势就要去抓那孩子。
那孩子吓得“哇”一声,缩回手转身就跑,却一头撞在了一个刚想靠近维持秩序的妇人身上。那妇人“哎哟”一声,手里的篮子脱手飞出,里面几个蔫了吧唧的菜蔬滚了一地,正好滚到林小乐脚边。
场面彻底失控!咒骂声、孩子的哭声、妇人的惊呼声、催促声……小小的摊位前乱成一锅煮沸的粥!烟雾缭绕中,林小乐和王大锤像两只无头苍蝇,一个吼着“肉”“火”“钱”,一个应着“哦”“啊”“好”,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效率低下,错误百出。林小乐嗓子冒烟,心力交瘁,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这比被甲方骂、被城管追还要折磨百倍!
“各位街坊邻居,莫要挤,莫要急!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大锤哥和林师傅手脚不停,肉串管够!挤坏了摊子,大家都没得吃!”
一个清亮柔和、带着安抚力量的女声,如同炎夏里的一缕清泉,突然插入了这片混乱的喧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效果。
是苏月娘!
她不知何时已收拾好了自己的小茶摊,端着一个盛着清水的粗陶碗,走到了摊位旁边。她脸上带着温和但不容置疑的笑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排队人群的前端:“这位大哥,您排第一个,稍安勿躁,您的串马上就好。后面的大姐,劳烦您往后稍退一步,留点空档,莫挤着孩子。小哥儿,”她看向那个偷肉未遂、正揉着撞疼脑袋的半大孩子,“想吃肉,让你阿娘排好队买便是,偷拿可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走到队伍侧面,用眼神和轻柔的手势引导着躁动的人群稍微恢复秩序。她将手中的粗陶碗递给满头大汗、嘴唇干裂起皮的林小乐:“林师傅,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林小乐正被烟呛得咳嗽,嗓子如同刀割。他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接过碗,也顾不上什么卫生了,仰头“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清凉微甜的井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解脱感。“谢…谢谢!”他嘶哑地挤出两个字。
苏月娘微微一笑,又走到正跟一块顽固肉块较劲、急得满头汗的王大锤身边,温声道:“大锤哥,收钱不急。你先帮林师傅把肉串好,我帮你看着收钱。”她指了指林小乐脚下快空的破筐。
王大锤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点头:“哎!哎!好!月娘…月娘帮额收钱!”他把手里捏着的几个铜板往苏月娘手里一塞,仿佛甩掉了烫手山芋,立刻埋头专注对付那堆肉块和树枝签去了。
有了苏月娘这个润滑剂和定海神针,混乱的局面终于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虽然队伍依旧漫长嘈杂,但至少不再推搡拥挤。苏月娘站在摊位侧前方,声音清晰地报着:“三文一串!劳烦备好铜钱!”她收钱的动作不快,但极其清晰稳定,收到钱便轻轻放在王大锤脚边一个相对干净的破瓦盆里,还时不时提醒王大锤哪几串肉快烤好了该递过去。
林小乐压力骤减。他深吸一口带着烟火味的空气,重新专注于烤架。火焰在蒲扇的精准控制下温顺地舔舐着肉串。他瞥见苏月娘有条不紊地收钱、安抚客人,心中对这个聪慧善良的邻居充满了感激。他注意到苏月娘似乎对数字很敏感,收钱找零(虽然目前还没遇到需要找零的)口算极快,远非王��锤可比。
趁着递肉串给王大锤的空隙,林小乐飞快地扫了一眼王大锤脚边的瓦盆。昏黄的光线下,几十枚黄澄澄的铜钱已经堆起了小小的一撮!那沉甸甸的色泽,无声地诉说着今晚的“辉煌战果”。
一股暖流夹杂着疲惫的满足感涌上心头。成了!虽然过程鸡飞狗跳,但这生意……真的做成了!
就在这时,烤架上的肉串又好了几串。林小乐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他视若珍宝的小玻璃调料瓶。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瓶身,他熟练地拔开木塞,手腕倾斜,准备将最后那点珍贵的红色粉末撒上去……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瓶子里……空了?!
不,不是完全空。借着炭火跳跃的光亮,他清晰地看到瓶底只剩下薄薄一层,最多也就覆盖住瓶底的、比指甲盖还小的一点点暗红色粉末!而瓶壁上,干干净净,几乎没有残留!
林小乐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他记得很清楚,傍晚开始忙碌时,瓶子里的粉末至少还有小半瓶底!这才烤了多少串?三十串?四十串?顶多五十串!怎么会消耗得这么快?!
他猛地回想起来:在最初的混乱中,为了快速满足汹涌的人潮,也为了“仙肴”的名声,他几乎是本能地、下意识地在每一串肉上都撒了那红色粉末!虽然每次只撒一点点,但架不住数量多啊!而且,在极度疲惫和手忙脚乱的状态下,他对份量的控制……恐怕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精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本就汗湿的后背,比刚才的忙碌更甚。
“林师傅?肉串好了吗?”苏月娘温和的声音传来,她正指着烤架上那几串已经滋滋作响、边缘焦黄的肉串询问。
林小乐猛地回神,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不能慌!至少现在不能!他僵硬地点点头,喉咙发紧:“好…好了。”他迅速将肉串拿起,递给旁边正眼巴巴等着、手里捏着三文钱的客人。
这一次,他没有撒粉。金黄的肉串在客人手中散发着原始的肉香,虽然依旧诱人,但林小乐知道,那股曾经引爆全场、被称为“仙肴”灵魂的奇异浓香……消失了。
好在客人早已被之前的香气和等待吊足了胃口,加上肉串本身烤得金黄焦脆,油脂丰盈,那人接过肉串,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烫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满足地哈着气,含糊不清地赞道:“香!真香!值了!”
后面排队的人看他吃得香,更加心痒难耐,催促声又起。
林小乐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烤制下一批。他拿起王大锤刚递过来的几串素鸡(苏月娘摊子上匀过来的),还有几块切得奇形怪状、据说是某种便宜河鱼的肉块。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尖刮了刮瓶底,勉强刮下一点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红色粉末碎屑,吝啬到极点地、均匀地撒在素鸡串上。至于那几串鱼块……他咬咬牙,只撒了粗盐。
烟雾缭绕中,新的肉串和素串在炭火上翻滚。林小乐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死死盯着那个几乎见底的小玻璃瓶。昏黄的火光下,瓶底那层薄得可怜的红色粉末,像一层即将燃尽的余烬,散发着微弱而绝望的光。
王大锤正咧着嘴,小心翼翼地、一枚一枚地将瓦盆里的铜钱捡起来,在油腻的衣襟上蹭蹭,再宝贝似的放进一个更破的、原本装杂粮的粗布口袋里。每放一枚,他脸上的笑容就加深一分,憨厚的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嘴里还念念有词:“嘿…嘿嘿…额滴钱…额滴摊子…要发财咧…”
林小乐看着他这副沉浸在丰收喜悦中的傻样,再看看手中那瓶即将枯竭的“仙肴之魂”,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焦虑、无奈和冰冷预感的洪流,猛地堵住了他的喉咙。喧嚣的市声、炭火的噼啪、客人的催促、铜钱的叮当……在这一刻,仿佛都离他远去。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汴梁城被灯火和暮色浸染的、深邃而陌生的夜空。香料将罄。这刚刚点燃的、名为“王大锤秘制炙肉”的希望之火,难道就要如同这瓶底的红粉一般,在汴梁的夜色中……无声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