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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女世子的纨绔反杀精选章节

侯门女世子的纨绔反杀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06-21 10:21:37

我曾以为我看到的是真相,结果这真相是被人蒙了纱故意递给我的。

我起先认为自己是这盘棋的持棋者,

后来又觉得自己不过是枚棋子……到头来竟发现我才是这盘棋的中心。

一我举起刚续满的酒杯,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仰头往嘴里灌去。辛辣的酒水顺喉咙而下,

我记不得这是喝的第几杯,只是一味试图用这酒来麻痹如今的自己,试图忘却曾经的一切,

试图……戏台上大幕缓缓拉开,一位身着破旧衣衫的老生迈着稳健的台步出现在戏台上。

他神色傲然,圆目中透着不屈与坚毅,高声唱道:「楚汉相争动枪刀,高祖爷咸阳登大宝,

一统山河乐唐尧……」嗓音高亢激昂,如洪钟大吕在戏台上回荡不绝。锣鼓声猛然激烈,

犹如一瞬而起的暴雨,节奏推进,气势浑厚。「为人受得苦中苦,脱去了褴衫换紫袍」。

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尽显心中的壮志与不甘。「赵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

这是喝了多少啊。」我强睁开半眯着的眼,朝这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

林知宜……她怎么来了。林知宜脚下步子加快,正往我这边赶来。「你也来听戏?」

我仰头看向她,只觉得浑身燥热。「我来陪你喝一杯,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她接过酒壶,

自顾自倒了杯酒。我伸手去够,想要再续上一杯好与她对饮,她却说什么都不给我。

「我知道你向来不是个爱贪杯的。」我的头晕晕乎乎的,这让我更加清楚——我的确喝多了。

叹了口气,我强撑着扯出一个微笑,无奈地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我好像陷入了一个局,

局中人个个有所图谋。为了这所谓的图谋,有甚者付出一切,即使是自己的命。

这一局没有胜者……」望向台下,戏已然落幕,老生恭敬鞠躬朝看客行礼,转身潇洒离去,

毫不留恋。我的神色随之黯淡几分。「我曾以为我看到的是真相,

结果这真相是被人蒙了纱故意递给我的。我起先认为自己是这盘棋的持棋者,

后来又觉得自己不过是枚棋子……到头来竟发现我才是这盘棋的中心。」「若是再来一次,

同样的棋局,可有破局之法?」她敛去脸上常挂的笑意,正经地问道。

目光追随着我向戏台看去。「戏落幕了,唱戏的人走了,下棋的人也走了。」我轻笑一声,

神色落寞,笑声中透着悲凉,转头不再去看台下。「一个连外人都看不透的局,

身在其中的棋子又怎么可能看清。即使了解棋局的全貌,无非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徒增痛苦。或是换一个不尽相同的结局——此局无解……」我的前半生,似戏,

似局……二朝阳初洒大地,万物无声,静静迎接光的倾洒。这是一个女子当官的时代。

一声啼哭响彻云天。元泰五年,我出生于日升之时。「晗,欲明也。唯愿吾儿得日所照,

享天庇佑,顺遂平安。」母亲生我时力竭,却依旧虚弱地跟父亲笑着说她给我想的名字。

「好,听你的,我们孩子以后就叫赵晗。你累了,睡吧,我守在你身边。」

父亲蹲在母亲床边,脸上泪痕未干,紧握着母亲的手不愿松开。

母亲拿另一只手去轻拍父亲握她手的手背,温声安慰道:「不必管我,我这儿有人守着,

照顾好晗儿,也别累坏了自己。」小时候父亲常与我说,他跟母亲给我想了半个月的名字。

左挑右挑,总感觉找不到合适的。也不知怎的,母亲在我出生那一刻灵光乍现,

竟想出了个寓意好、又与我出生时景象相符的名字。我的母亲赵毓是开国勋爵之后,

祖母战死沙场,二十一岁的母亲成了当时最年轻的侯爵——武安侯。

父亲何晏安是当今太傅的老来子,我的外祖母门生遍及半个朝堂。

我的出身便是放眼天下那也是数一数二。父亲牵着我的手与我说,

母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挚爱。才到父亲腰高的我,一听这话,胜负心不由被激起。

我跳着试图引起父亲的注意,奶声奶气地问:「那我呢,爹爹?」他蹲下身来,

如玉般的手指轻刮了下我的鼻尖,笑容如冬日暖阳。「你啊——可是爹爹跟阿娘的女儿,

怎的还跟你阿娘抢。」「主君,家主回来了。」云泽小声提醒父亲。

父亲跟我一同朝院门望去,「方才还与晗儿说起你,这几日忙坏了吧。」母亲敞开胳膊,

我兴奋地朝她怀里扑过去。我拽住她的袖角晃了晃,「阿娘,摘果果。晗儿想吃。」

母亲将我抱了起来,举着我向上掂了掂,笑着耐心地开始哄我,「晗儿长大了,

阿娘都快抱不动了。走,阿娘给你和爹爹摘果果。」陛下子嗣众多,作为开国之君,

皇女们几乎个个上过战场,野心勃勃,对皇位垂涎已久,这些年小打小闹没消停。

随着陛下年事渐高,皇女成家封王,事态愈演愈烈,

小打小闹变成了姊妹相残——齐王被废流放,青王无端自焚,

云王狩猎让老虎咬断了一条腿……夺嫡之争一触即发。「晏安,你跟晗儿待在家里,

我多派些府兵守住大门。千万记得无事不要出去,有事叫上我,这几日京中不太平。」

光斜洒在母亲战甲上,铁鳞熠熠生辉,却依旧遮不住她的担忧与牵挂。「等我——」

不到一周,各大势力相继在京外驻兵,十王汇聚。陛下昭令诸王——诛逆平叛者得天下。

十王于城外争,成王败寇,谁输了谁就是祸乱天下的逆贼。外祖母身为太傅,

亦是十王的老师。她自觉愧对天下,以文臣之躯死守城门。大战小战接连十日,

士兵十之存一,十王仅留三王。此为离间之计,她们心明眼亮清楚得很。

如果最后兵剩得太少,陛下未尝不会翻脸不认人。战到最后,再扣上个谋逆的帽子,

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是竹篮打水。她们不想要一场空的下场。三王暗中联合,一并攻城。

为鼓舞将士士气稳定军心,外祖母于城楼高站——终被万箭穿心。传道一世,

她定不会预料到自己竟是死于学生之手。外祖母被射杀的瞬间,

豫王、贤王的人马以「护天子正社稷」之名姗姗来迟。三王兵力早已尽竭,

豫王、贤王不费吹灰之力诛杀叛逆。母亲回来了,她一言不发地骑在马上,

伸出一只手将父亲拉到自己怀中,纵马向城门狂奔。「皇帝诏令——今吾有五女豫王,

护驾有功,剿灭叛贼,扶社稷于将倾,匡天下之正道……今加封豫王为皇太子,钦此。」

持续近两周的阴云笼罩,伴随这道圣旨尽数被驱散,天光乍明,百姓沿街欢呼,

迎接太子的凯旋。外祖母静静地倒在城楼血泊中,死于黎明前夕。

大家欢喜于十王之乱的结束,都站在街道两旁挤着去庆祝豫王一行的凯旋。

又有几人哀痛于太傅的逝去,有谁记得太傅才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死呢?可能有吧,

她的门生、她的故旧、父亲和我,仅此而已……外祖母以身救国,陛下为表对忠臣的嘉奖,

令其配享太庙。我也跟着沾光,被加封做了侯府世子。父亲为准备外祖母的丧事彻夜未眠,

母亲陪在父亲身边一刻不离。外祖母停灵期间,或真心,或假意,不管平常交情如何,

朝堂上的官员基本来了个遍。一位贵公子随母亲来凭吊外祖母,我在池塘前第一次与他相遇。

他看我的目光中带着得意与打量,我不懂为什么他会这么看着我。

他说他是户部尚书之子——李淮。李淮,一个我此生都不会忘的名字。

他弯腰捡起一小块石子朝水中投去。正是这枚石子打破了如镜湖面的安宁,

引起不起眼的一处波澜,渐渐向外扩推,一直大到足以改变我的整个未来。

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或许是外祖母的离世,

或许是母亲与父亲之间一次激烈的争吵,或许……在外祖母离世后的一个月,

父亲的郁郁寡欢不断蚕食着他的身体,以至每况愈下。

直到有一天……我永远忘不了当时的恐惧、震惊,咳嗽持续十息,白色丝帕上出现点点红梅。

**近想仔细去看,父亲面色泛白,手忙脚乱地将帕子塞回袖中。但我还是看见了,只一眼,

哪里是什么刺绣的红梅,分明是……血。害怕如潮涌,将我冲得溃不成堤。

作为一个九岁的孩子,那一幕产生巨大冲击无疑堪比利刃入骨,**我的大脑与判断。慌乱,

担忧,不知所措……我如一只没头苍蝇,到处乱转,各处投医。

这些事本来应该是母亲去做的,但父亲不让我告诉母亲,说她公务繁忙,不愿看她操心。

「那爹爹你呢?你怎么办?阿婆走了,不想再失去……」我嘴唇颤抖,「你」字挂在嘴边,

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对父亲这般大声地吼,他还在生着病。但我真的乱了,

整晚整晚难以入眠,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想的都是:如果……,

我不敢想象失去父亲的日子会怎么样,可能母亲还是照样疼我,但……。泪如珍珠断线,

我试图用手背去擦拭,到头来发现手背弄得比脸还要湿,干脆不再挣扎,任由眼泪静静落下,

无声无息。我给父亲找遍了京城有名的医师,换来的都是摇头叹息,

都是对我的同情和对父亲的怜悯,都是自己医术不佳的托辞。我讨厌被那种眼神看着,

好像我多可怜一样,更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我可是武安侯世子,勋贵之后,

他们有什么资格来同情我。我父亲不过是生病了,是他们医术不佳。呵,怎么可能会治不好?

握起长剑,我一股脑跑到院中,毫无章法地挥动乱砍,矮树枝叶纷飞,

在我的东蹂西躏下枝干尽数断落。我渴望以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压制已久的怒意,

当做完一切后怒气真的消散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折磨人的无力感。

院中杂乱的干枝落叶交错堆叠,我累得浑身发软,瘫躺在其中。眼前天地旋转,

甚至开始发黑,又仿佛于白日望繁星。我一动不动,静静躺着,细细品酌这种微妙的感觉,

只剩胸口还在上下起伏。「晗儿,你……哗啦……没事吧。」脸上突然染上星星点点温热,

我猛然睁开眼睛,目眦欲裂。父亲猝不及防地呕了一大口鲜血,身前白衣被血水溅湿,

染红了大片,地上出现一小滩血泊,绿叶粗枝一霎那间细小血珠密布。「爹爹!」

我从地上踉跄地费力爬起,想去搀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他抬手止住我上前的步子,「没事,

有云泽扶着。晗儿,爹爹要是……别怨爹爹,好好活着,

就当是……是为了满足爹爹唯一的心愿。」父亲说话声音虚弱,断断续续的,面色苍白。

「爹爹会好的……对吗?」我听得出来我的声音是发颤的。其实我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我想不死心。只要他回答说「对」,那我就会牢牢抓住这一线希望,

为他远走各地寻求名医。他沉默了,一言不发。这便是在无声地告诉我,他真的不行了。

我不甘心,手紧握成拳,静静等着他亲口跟我说。我期待地看着他,他终于艰难开口,

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气力,「爹爹……对不起你。」父亲话音落下的瞬间,

伴随两滴泪划过脸颊,一滴是父亲的,一滴是我的。我的喉中仿佛卡了块石头,

咽也咽不下去,压得我难受、委屈、想哭。我不想被父亲看见,他会担心的。

也不想让他觉得我就是个只会哭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如果是这样,我该怎么完成他的心愿,

怕是将来他在……都难安。我去找父亲时,不经意看见他拿出一颗红色的丹丸服下,

「爹爹这是?」「爹爹自己找的药。」我正欲回自己院时,他猝不及防地扑上来,

不舍地紧紧将我搂入怀中。父亲生病后,我的情绪跟着敏感了很多。仅仅是这样一个小动作,

我的鼻尖就开始发酸,即便强忍着,眼泪也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四次日清晨,

府中各处挂满白幡。我永远也想不到昨晚竟是见的最后一面。

我为什么不能多留下一会儿……父亲病中销声匿迹一个月的母亲首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仿佛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我从不认识的人,一个陌生人。她草草为父亲办了丧礼,

不到一个月,迎娶新夫入门,美其名曰「以喜冲丧」。笑话,明明就是她自己想要,

还这么迫不及待,连等上一年都不愿意等。当我再次见到李淮的时候,

他变成了我名义上的父亲。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人心易变,

我曾经单纯地以为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幸福。我也会安安稳稳地走一条勋贵子弟应走的路。

学习、门荫、升官、娶夫、生子,顺畅平淡地过完一生。但随着日常的点点滴滴,

我开始怀疑小时候的记忆,甚至怀疑自己的认知。或许母亲从来没有爱过父亲,

只是碍于外祖母的权势与名望。世人趋利而行,原来母亲也不例外。人心凉薄,人性深藏。

我渴望窥得半分,却又想浅尝辄止。知道的越多,为之所伤的便越多,也越难以愈合。

李淮对我尽到了一个主君应尽的职责。即便生了一个比我小十岁的妹妹,

我也从未在衣食住行上被苛待过。我的月例是赵晴的两倍,

他有理有据地跟母亲解释说:「晗儿是世子,而且也大了,在外面需要的银钱多。」

他甚至还为犯错时的我说好话,月例不够了会给我补贴钱,

在外人眼中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贤良主君。但——「咳,咳咳」我的咳嗽不知从何时开始,

便是吃药也无所济事。咳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我感觉我快要把肺都咳掉了。

我静默地看着手绢上与六年前一模一样的红梅,无法克制地冷笑出声,

下一个轮到我了吗……油灯中火蛇狂舞,我随手将染血的丝帕扔入摇曳烛光中,

白绢被星星点点的火蚁吞噬。我的身子日渐虚弱,李淮对我也越来越上心,

每日都会送来珍馐大补的良品。其实我内心都清楚,她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搏个好名声,

顺便将我养废。很遗憾,我并没有被他宠成废物……猫哭耗子假慈悲,既要面子又要里子,

想让我死,好让你的女儿继承爵位。呵,我偏不让你得逞。我就读于国子监,

陛下每年会派皇女过来代帝慰问学子,就快到了……今年来的是大皇女萧沂,

当真是天公作美。听闻大皇女身边的随行医官是太医院的二把手,

连天都不愿让我如此不甘地离去。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这个少有的可以选择生的机会。

我幼时进宫拜访叔父时,我的表妹二皇女萧涟曾与我说她的长姐性温雅,喜音律,善鼓琴。

我日夜不休地练习,指尖划过琴弦,由最开始的享受,到练久后的煎熬。

手指被琴弦折磨到麻木、红肿,胳膊酸到架不起来,我不敢停歇。我想活下来,即便是苟活。

活着一切才有机会。我**国子监凉亭,指尖游蛇般灵活拨弄古琴,一曲「高山流水」

绕梁不绝,觅得知音,得偿所愿。我故意放大病情,在她面前装作马上就会断气的虚弱模样,

不断咳血。她果真命随行的医官给我把脉诊治,一旬散——中毒一月则亡,身体渐渐消瘦,

看似在生病,实则是毒在蚕食服用者的生机。我还有救。拿着药丸的手止不住颤抖,

我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将其一口吞入腹中。药丸入口苦比黄连,

本该面色痛苦的我,如今却甘之如饴。我知道,毒是李淮下的。我日常在府中用膳,

膳食皆由主君掌管。家中仅四个主子,有能力且有理由杀我的,只能是他。不久,

宫中宴会我们又见了几次面,我呈上我收集的古画作为谢礼。一来二去,渐渐熟识,

我们互引为知己,书信相交。五纨绔们都喜欢去金宴阁,为郎君一掷千金。

一人搂一个儿郎来喝酒,有的甚至是两三个。弹曲的、作舞的,还有做青楼生意的。

从那次中毒后,我刻意避免在家中吃饭。不是去酒楼,便是在金宴阁。起先是有些不适应的,

陌生人与我距离太近会让我感到不自在。我逐渐开始享受这种感觉,这种看李淮气急败坏,

却又只能咬牙付钱的感觉。他不是忌惮吗?那我便将自己放软在佳人怀中,以弱视敌,

迷惑视听。「侯世子,您这钱?」老鸨生怕激怒我,犹豫地小声问道。「记侯府账上,

月底找府里去结。」「好嘞,还是世子爽快。」老鸨一挥手绢,脸上压不住的笑意。

我环顾四周,只有一两个人啊?太少了。我醉醺醺地随手一挥,将老鸨打发出去,「去,

给我找……要最美的、俏的,我要……要七八个一起陪我玩。」

左边的俊郎殷勤地往我口中送葡萄,右边盈盈将酒杯递到我的嘴边,给我喂酒喝。

我腿上还躺着一个,我仔细轻抚他的脸。五官精致,只是带了风月场上的妩媚,

倒可惜了这副好长相。这一趟玩下来极尽奢华,连喝酒的杯子都是白玉做的,

碗勺筷清一色的金器。大皇女被封怀王,出门立府,我成了她暗中的幕僚。

而金宴阁恰好能派上用场,人多口杂,甚至暗中买卖消息,倒也增加了我的花销。

她说让用她的钱行事,我拒绝了。用这些钱能买到一个亲王的人情,总比当个普通办事的好。

如果未来侯府是我的,我花自己的钱,花得天经地义。如果不是的话,

那自然要趁着能花的时候多花些。有便宜不占留下来给别人,我又不傻。

这个月我在街上闲逛的开销较往常多了六七倍。金宴阁像往常一样拿账本来找李淮要账,

李淮被那个我平常能玩半年的数字震惊到呆滞。他面容难堪,割肉般地让人去领钱,

再也端不住慈父架子。面色涨红,李淮脖颈青筋暴起。在金宴阁的人走了之后,

他挥袖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砸落地上。无一幸免,各类瓷片碎了满地。屋内狼藉一片。晚上,

他将账本甩到刚回府的母亲面前。「毓儿,再这么下去,她一个人,

都抵得府中少半的开销了。」母亲翻看账本,失望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怨我,

看这孩子早年丧父,对她未免纵容了些。」次日清早,刚下完朝,母亲没有去干其他事,

她径直回府向我院里走来。昨日玩得有些晚,月上柳梢,被人抬着送回府里的,

甚至我现在脑中都蒙蒙的。迷迷糊糊间,我的胳膊被人拽住。来人力道极大,

我的胳膊疼得快要被拽脱臼了,身子也跟着向外被扯动。酒意还未散尽,我忍住难受,

将眼强睁开一条缝。这一看不得了,光影模糊下,竟是我那甩手掌柜的母亲。

想来我们也就初一、十五请安的时候,有机会上见一面,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惹得她大驾光临。「无事不登三宝殿,家主来干什么啊?」我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

继续躺在床上,没好气地问。「你们伺候世子起来,带她来见我。」她抬手指着我,

几番欲言又止,重重甩袖转身离去。有意思,在云海亭品茶等我。呵,我不由冷笑出声。

「与君远相知,不道云海深。」当年初婚情浓时为我父亲建的亭子,现在倒坐得心安理得。

「多久了?」她手中泡茶动作不停,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站在亭外,一刻不愿多待,

只觉得眼前的场景碍眼得很。「什么多久了?家主无事我便走了。」

我知道她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去金宴阁的,这时候倒记得自己是我的母亲,想管我了。

当初我中毒的时候,也曾想过告知她,可多次求见,她都以自己政务繁忙为由让我回去。

如今倒好,就因为李淮一句话,便上赶着来我院中兴师问罪。

当真是个勤于政事、治家严明的好家主!我抬步正欲离开,

她手下的侍卫将我围了个水泄不通。「家主这是何意?咱们又不是花不起银子了,

何必非跟我过不去。」我懒声懒气地道,话语中尽是挑衅的意味。「赵晗,

今日你就跪在这儿,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与我说。」她的声音沉稳冷峻,

我们就像是住在一起却又形同陌路的两个人。我本来是不想跪的,

她身边的侍卫个个力壮如牛,轻轻一按我的肩膀,任我再使劲也站不起来。「起开,

我自己会。」我不善地甩了下肩膀,转头盯向那个按着我的侍卫,

侍卫很有眼色地将放在我身上的手挪开。我赌气跪着,一炷香后,她品完新泡的茶,

茶香四溢,与我四目相对。良久,她点了点头满意地离开了。

她在我身旁留了个侍卫来专门看着我罚跪,生怕我起来跑了。早晨太阳初升,阳光斜斜洒照,

温暖怡人。可到了午时,暖阳化为烈日,炙烤着石板地面,仿若蒸笼。脸被晒得**辣的,

膝盖上又烫又疼,衣服也烧得惊人。汗珠不停地往眼里滴,令我的视线模糊,

刺得我睁不开眼,地上一滴一滴水印干了又现,现了再干。骄阳似火,

天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荫处飞,好像怕阳光灼伤了它们的翅膀。

我身上衣物早已被汗水浸透,散落的碎发紧紧黏贴在额角。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被罚,

还是在太阳底下。这都没什么,犯错受罚很正常,世家出身的像我这样怕是早被收拾老实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最痛便是在诛心。一家三口用完午膳,在花园里散步,他们走在游廊上,

好似只有我是外人。他们离得不算远,恰好是我可以听见的距离。「阿娘,姐姐怎么在那?」

我背向他们,这声音是赵晴,我那所谓的妹妹。「她做错了事,娘罚的。」「姐姐不乖,

不像晴儿,晴儿会听阿娘话的,一定不惹阿娘生气。」「来让娘抱抱,看看晴儿沉了没有。

我们晴儿最懂事了,不许学你姐姐。」我藏在宽袖下的手紧攥成拳,指甲刺入肉中,

好让身体的痛意掩盖住内心的委屈与难受。我妄图克制住鼻尖的酸麻感,

硬生生把即将夺眶的眼泪咽了回去。他们不值得我哭,幼时的母亲值得……但从父亲离世,

李淮入门,赵晴出生,她对我不管不顾、不闻不问。鲜少说上几句也多是在责备我不敬继父,

这世间便再没有谁值得我哭了。有爱的人才有哭的权力,我连活着都需要小心翼翼。

我就是个犟种,认死理。我的眼前恍恍惚惚,一切事物在不停变化,树甚至有一瞬的弯曲。

但我还是硬挺着,腿早已麻木失去知觉,加上先前中毒,身体比之原来羸弱不少。

我终于在夕阳余晖即将消失的那刻倒下。六这次所谓的责罚并未给我带来多少影响。

毕竟日子还要过,李淮还要装,我自然也要装。我继续扮演一个纨绔败家的形象,

整日里与各家子弟吃酒玩乐,时不时去金宴阁与佳人相会,一副醉在温柔乡里的模样。

暗地里却是通过与各家子弟交往,灌醉时听她们说漏嘴的秘辛,代怀王与金宴阁做消息生意。

萧沂让我帮她查元泰十年豫王府的事,豫王也就是当今的皇帝。这件事牵扯的势力很大,

且时间久远。我查得很谨慎,隐隐约约间我总感觉背后有只大手,暗中操纵着这件事的走向。

最后我并没有如愿完成萧沂的托付,她没有怪罪我,毕竟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走访暗查时,幕后操纵一切的手却引导我发现另一个惊天的秘密,

一个关乎侯府生死存亡的秘密——我那位在宫中伴君的舅舅,十二年前曾设计,

使四岁的萧沂落水。萧沂的长兄不顾安危跳入水中,将萧沂救出。天可怜见,

小孩子又有多大气力,萧沂的长兄力竭,虽救下萧沂,但自己却……我将这件事盖了土,

深埋在心底。我谁也没有说,只告诉萧沂一些查到的无关紧要的消息。

两个月前我托阁中查的事有眉目了。母亲在十王之乱中无意救下李淮,二人因此有了交集。

十王之乱平息,户部尚书持厚礼来府中道谢。十天过后,父亲应邀与李淮小坐。

之后父亲病了一个月,身体的种种状况与「一旬散」都对得上。印象中,

尚书送谢礼的当天夜晚,我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个吵得不可开交。

也许是为了那所谓的「一旬散」。母亲和李淮到底对父亲说了什么?

能让父亲甘愿结束生命的,除了当时的母亲和我。从母亲一个月未踏入父亲院中,不难猜到,

那件事她是一清二楚的,且是默许的。用我的命作威胁吗?以命换命?在这期间,

母亲每个月都会过来我院中光顾一回。我屡教不改,依旧我行我素地做着自己的事。

我所做的一切没办法解释,也懒得去解释。从罚跪到杖责,她甚至让侍卫将我按在地上,

拿了驯马的鞭子亲自上手。长鞭划过空气,破空声令我不寒而栗。「啊!」我痛呼一声,

大脑一片空白,不愿服输地狠狠咬住舌尖,好让自己不再发出一丝声响。她语气中尽是不耐,

「一下都受不了,也不嫌丢人。将她的嘴给我堵住。」侍卫听命往我嘴里塞了块白布,

我用力咬住白布,恨不得将牙齿咬碎。「二——,三——。」侍卫拉长声音报数。

额上细汗不停地向外冒,我疼得视线逐渐模糊不清,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一口气恨不得吸到底。第十鞭落下,我没有听到侍卫数十的声音,一口气没喘上来,

疼昏在地上。这一顿好打让我半个多月都下不了床、走不稳路。影响了我一大堆宴会和安排,

耽误不少事。不过好在有怀王,她身边的医官医术高明,配的药也顶好,伤恢复得倒还算快。

萧沂亲手帮我涂药,却被我背上新旧叠加的疤痕弄得有些愧疚。「呃,殿下轻点。」

我不自觉疼得抽搐一下,从嗓子里憋出一声闷哼。「武安侯下手重了些。怨我,

让你去做那些事。」萧沂的话像根刺重重扎在我的心上。连朋友都会关心两句,

我的母亲赵毓一向不管我的死活,也从来没有问过一句,更不要说心疼我。

或许我在她眼里就像是养了只宠物,每天让人给我口饭吃,不听话了便打到听话,

死了也不过是少做一口饭,可有可无。没了我,他们一家三口也能少一个碍眼的人。

可我偏要继续碍他们的眼。怀王说要向陛下引荐我,到时候也算正式踏入官途。出门立府,

再不必连家里的饭都不敢吃。七祸不单行愁事添,福无双至苦中生。

上天予我看见光明的机会,不过是意欲将我拖入更黑暗的深渊。萧沂让我最近注意些,

以防到时候举荐时被人言德行有失。其实就**的这些事,

再加上府中那个大嘴巴、喜欢往外传一切于我不利消息的主君,我真的没有什么名声。

而且换一个角度想想,如果我是个局外人,光看我做的那些事,外界传我的那些话,

我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二世祖。但我还是选择听萧沂的话,最近两天都少有出去,

除了让人去酒楼订饭,剩下的便是在家中睡觉闲逛。我闲庭信步地走在游廊上,

微风轻撩我的发丝,抚平我眉间终年暗藏的一缕愁思。阳光透过斑驳枝叶,洒下一地碎金,

湖水清澈见底,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似乎是因为我的到来,几条锦鲤争相跃出水面,

泛起圈圈涟漪。我侧倚在长廊临湖一面的栏杆上,享受这无人叨扰的静谧时光。「姐姐,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赵晴一脸殷勤地小跑向我。「没事闲的。」我冷淡答道。

在我眼里她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我能感受到她很渴望跟我友好相处,

但我却装不出姐妹情深的样子。如果她不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这般大的孩子,

我多少会温柔地回应她的热情。父母之间的事我本不该牵连到她。可转念一想,

我中毒是因为她,因为李淮想让她成为世子。

而母亲对我的冷言冷语也是因为她与李淮又有了一个女儿。我对她真的喜欢不起来,

即使我知道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天意让我们成为夙敌的。

「姐姐在看鱼吗?湖中有条鱼可好看了,听说是外藩进的,我离近点给姐姐指指。」

「不需要。」我鲜有的好心情就这么被人打扰,声音中不自觉掺上了寒冰。

我回答得这么简明扼要,她好像听不懂一样,硬要拉我一起去。算了,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去就去吧。赵晴跳脱地拽着我,兴奋地不停用手去指那条与众不同的鱼,

我低头朝他指的地方看去。「好看吧,姐姐。这鱼初看是白的,再仔细一瞧又觉得五彩斑斓。

」我盯着那条鱼出了神,以前鲜少闲暇在家,倒是头一次注意。「姐姐我……」随之「扑通」

一声,湖水溅起的水花,一瞬间染湿我半边下袍。「赵晗!你在干嘛?」

沉重的厉喝声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我猛然回过神来,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赵晴被母亲手下的侍卫从水里捞了上来,昏死过去。母亲毫不掩饰她的心疼,

抱着赵晴给她拍背,也不嫌弃沾湿自己的衣服。这一幕刺得我莫名难受。

看见赵晴将呛到的水都吐出来,母亲才舒了一口气,忙不迭指挥侍卫将赵晴送回房中,

嘱咐人去请府医。待一切都打点好,母亲面无表情地扫了旁边赵晴的侍女一眼,

侍女吓得膝盖一软,双腿打颤,扑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家主,

是世子……是世子推二**下水的。奴婢只是下人,世子在奴婢不敢……奴婢知错,

求家主饶命。」「啪!」我没有收手,毫不留情地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猝不及防,

她被我打得一个没站稳斜跌在地上。「贱婢,谁准你诬陷主子的?」我目光阴冷,

身上戾气不受控制地溢出。赵晴身边的小侍女不愧是李淮挑的,演技倒是一等一的好,

情真意切,任谁都挑不出错来。母亲见我出手,整个人都呆愣了几秒。

随之而来的便是反应过后的怒火中烧,她手指颤抖地指着我,「你们几个去将世子绑了。」

绑我的麻绳又硬又粗,带着倒刺,麻绳蹭到的皮肤红了大片。

府中的麻绳很少有做工如此粗糙的,除了……捆柴用的。这是何意?故意诛我的心,

好羞辱于我吗?若我能拿个镜子看见自己,大概我的眼中是充满失望与怨恨的。何其悲凉?

在她心中我的话比不得李淮,比不上赵晴。呵,如今竟连一个侍女在她心中都比我可信。

她就那样认定是我了,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母亲,不是我,是……」

我的话尚未说完,她开口无情打断,「把世子拉下去,杖责三十。」她的声音冷硬不容置喙,

说出的话更是寒锥刺骨。杖刑与鞭子还是不同的。鞭子顶多皮肉伤,虽然几鞭下去鲜血淋漓,

却只是伤在表面。而刑杖沉重,打在身上,三十杖下去打残废的不在少数。

我这副既中过毒又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死都是有可能的。「滚开!」

我怒瞪上前准备来压我的几个侍卫。我带着愠怒地呵斥一声,他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止步不前。「反了天了,这侯府还轮不到你来当家!」母亲早年征战沙场,相比之下,

我刚才那一句便显得不痛不痒。母亲的话中大概用了内力,犹如猛虎长啸,

携带令人臣服、畏惧的威压,我则是尚未长成的小兽,气势低了一头。

侍卫们上前将我团团围住。「家主为何不愿等,待赵晴醒来自有明辨。呵,

还是说……家主单纯心情不好,看我不顺眼,想随便找个理由来拿我撒气。」

我不甘地盯着她的双眼,渴望从她的眼中找到答案。换来的却是冷淡的回应,「直视尊长,

倒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望向假山后露出的衣角,我更加肆无忌惮,反正死不了。

听话不会让母亲对我心生关切,更不会改变今后的生活,不过是让人觉得柔软好欺罢了。

倒不如当回霸王,免得心中郁气堆积,与其憋坏自己,不如憋坏别人。

「在母亲眼里何为规矩?规矩是人定的,母亲喜欢谁,谁便是守规矩的。

这侯府不是母亲在当家吗?」「你便是这样质问长辈的?跪下。」我被侍卫硬压住肩膀,

按着跪了下来。「母亲说我没有规矩,我自是不如赵晴,她有父母教养。我自幼丧父,

无外家可依,亦无亲父教养,谁来教我规矩?」有时候我在想,我该知足了……在这个时代,

能投胎到一个衣食无忧的家中,已是胜过千万,是我贪心了……怨恨如荆棘在心中疯狂滋长,

我告诉自己不要求得太多,不要既要也要,人重在知足常乐。如果还像九岁之前就好了,

如果不能我宁愿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至少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不曾拥有,

便也不曾失去什么。曾经我是渴望被她关注到的,渴望她的认可,渴望她的陪伴。

可现实这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让我浑身湿透,冻得打颤,在一次又一次中冷了心肠。

后来我心中便只剩一个目标,活下去,不犯大错。只要世子之位还在,我还活着,

终有一天我会成为这侯府的家主,然后杀了李淮。

「我们赵家不需要你这种不仁不义不贤不孝的子孙。屡教不改,行事乖张,

不配为我赵家子弟。既然你说无人教你规矩,母亲便来好好教教你何为规矩,何为礼法?

今日我便替祖宗打死你个逆女,来人,杖责——」我气笑了,不屑、无奈、不甘,

「时过境迁,母亲和我已经走到这种地步了吗?」我微微仰头闭上双眼,

感受阳光倾洒在脸上。用这世间带给我的温暖,驱散人性的凉薄,

来维持我已经被利刃戳伤千百次的内心。「太傅配享太庙,是陛下的老师,

我是太傅的唯一血脉。母亲今日若一怒之下让我死了,到时候不管赵晴是不是我推的,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外人口中赵晴一定不是我推的。届时陛下无论为名还是为情,

都可凭此降罪,宠幼灭长,重庶轻嫡,到时候咱们家的牌匾就该换了。」赵晴虽然是嫡女,

不过是继室所生,身份远不如我。我的笑容渐渐放大,眼睛直视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不敢杀我,杀了我她便是家族的罪人,杀了我她就等同于和半个朝堂的人为敌。太傅死了,

但她曾经的门生——如今半朝的官员,也是个个要面子的。即便只是为了搏个好名声,

也会顺水推舟,站出来对杀我的人踩上一脚。陛下早就有削爵之心,母亲只要敢干,

陛下就有理由降爵甚至废爵。李淮原本站在远处的假山后,装作无意路过,好来探听消息。

我内心淡笑,鱼儿上钩了。一听到「换牌匾」三个字,李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母亲面前。

「晗儿不过一时糊涂,夫人小惩大诫即可,何必杖责。刑杖这般重,晗儿怎么受得了。」

李淮继续在人前维护他的慈爱人设。「便是你平日太娇纵她了。这般行径,真是造孽啊。

你们几个,将赵晗押入祠堂,听候发落!」我心中冷笑一声,果然,爱与不爱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在上一秒选择杖杀我,也能在下一秒为了李淮忍气吞声。八我坐在垫子上,蝉鸣阵阵,

月光透过窗纸,烛影摇曳,夜晚的祠堂寂冷清寥。我一行行扫过眼前的所有牌位,

将父亲的牌位从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拿了下来。我开始对着牌位自言自语,「字淡了,

回来我给您再描描……我过得很好,每天把酒言欢、衣食无缺,您不用担心,我……谁?」

我迅速警惕转头,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一阵突如其来的掌声,打破了祠堂的清幽静谧,

时而掺杂几声戏谑的轻笑。「看来我这个父亲做得很是称职啊。晗儿,过得还好吗?」

他邪笑着一步一步靠近我,蹲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嘘——多想想,

别让何兄在下面心疼。因为你,死了都不好过。哈,哈哈。」我咬牙切齿,「李淮,

抢**室,自甘**。继室便是继室,你的女儿当不了世子,我也不会死。」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悄悄告诉你,你推晴儿下水的事,外面可传遍了。」

身为户部尚书的儿子怎会如此鼠目寸光,不顾大局。说不定现在还在得意自己做了件大事吧。

到时候为污我一人,而染坏了整个侯府的名声,赵晴婚娶仕途也多少会受牵连。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啊……我假装叹了口气,「唉——你说说你,母亲好不容易把消息瞒下,

你再替她散播出去。她,会不会气死啊?」「赵晗,你在胡说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母亲不用这个理由杀我吗?」我低头抚摸着牌位上的纹路,畅快狞笑。

他眼中泛起血丝,伸手拽住我的臂肘,迫使我停止手上抚摸牌位的动作,「你什么意思?」

「户部尚书养了个蠢材,你说好不好笑?呵,呵呵……」我将他搭在我身上的手扯下,

嫌弃地拍了下它手碰过的位置。「赵晗,我跟你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说的。悄悄告诉你,

你的事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你死了侯府起码名声不会那么难堪。」「嘘——」

我故作神秘地指向窗外,「听说玉护司的人会监视百官府邸,你说她瞧见赵晴落水那幕没有?

」我嘴角微微扬起,眼角染上了笑意,缓缓开口,「赵晴——醒了吧。」

他警惕地扭头看向四周门窗,喉咙滚动一下,故作镇定,手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我没理会他的动作,继续试探道,「还是个孩子呢。你把她锁在屋里,小心憋坏她。」

「赵晗,你待在祠堂是怎么知道的?你出去过,谁放出去的?」他颤抖地用手指着我,

语气肯定,神色也出现一丝慌乱。我没有去理会他,从坐的垫子上站起来,

将父亲的牌位郑重地放回灵台。我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因为你够蠢啊。

我不过是想要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测,你倒好,还挺配合的,说什么就信什么。」

「家主说什么时候晴儿醒了,什么时候再说这件事,

你说一个人不吃不喝在祠堂呆四五天会是什么感觉?」他放下这句不痛不痒的威胁,

送给我一记眼刀,甩袖离去。他又猜错了,有人不许我死,所以……来了。

细微声响从门缝里传到室内,门口的侍卫被人一记手刀放倒。烛火突然在空中一阵乱摆,

祠堂的氛围显得格外诡异。我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对门口跪下行了个大礼。「臣,

恭迎殿下大驾。」她快步走上前将我扶起来,眼中透露出担忧的神色。随后她伸出一只手,

手心朝上,「你我相交三载,情同莫逆,我想带你……谋条活路。」「殿下听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被什么东西压住,沉得喘不上气来,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我扭头望了眼灵台上的无数牌位,若我今日离开,或许来日便是陛下的人了。

做陛下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是给陛下当棋子而已。事成之后陛下说不定会给点甜头,

也总好过一直待在侯府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臣,叩谢殿下相救之恩。」我伏在地上,

又郑重地行了个大礼。「赵晗你我之间何需这些虚礼。」我用淡笑来回应,没有说话。

这是她第二次救我。我们相互利用,心中存着各自的算计,却也相互扶持,相互成就。

起初我为了解毒故意投其所好,以她的心计谋算不会察觉不到。但她选择欣然接受,

因为我是侯府世子,一个纨绔。但一个真纨绔又怎会用这种手段来接近她?她不信,

所以假装被我的琴声吸引,与我相交。她为我诊治,与我深交,

得知我的水深火热、孤苦无依。她怜惜我,却也利用我纨绔的身份来交好各家子弟,

收集有利消息,稳定朝堂局面。这些我们都心知肚明,却又同样心照不宣,

渐渐在相互利用中,产生了知己难求、君臣相依的感情。我并不认为相互利用有什么错,

或许这不是相互利用,而是雪中送炭的相助之举。她身边的侍卫轻功炉火纯青,即便抱着我,

依旧没有引起府里任何人的注意。翻出府墙的那一刻,我最后望了眼侯府,

院中灯火长明、静谧无声。这里未来的主人只能是我。九绿瓦红墙,夜色如墨,

宫中唯有鸟雀夏蝉敢放声高歌,打破这里的宁静,在平日的死气沉沉中添上一分生机。

太和殿中,我第一次单独面见陛下,连萧沂都在殿外候着。「微臣叩见陛下,陛下龙体安康。

」我跪伏在地上,依着规矩,我敛着眼眸始终没有直视陛下。

陛下身上散发出与生俱来的威压,使我不敢轻举妄动。朱笔与桌面轻触,发出空明脆响。

「抬起头来。」她话语简明,平静无波,却让我本能地感到不可拒绝。我本就是将死之人,

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倒不如大大方方些,皇帝都钟爱那些有才又忠心的臣子。

我抬起头,神色微敛,背脊挺直不屈。论起来陛下比母亲还要小些,面容也更为平和,

话语中的沉稳与气势不怒自威,便是微笑也会让人感到不容冒犯。「那年城楼上,

太傅也是这般模样。」陛下盯着我的眼睛,好似能透过我的目光寻到当年的故人。「你说,

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她用指节一下一下轻敲桌案,每一下都敲击在我的心里。

敲击声不断在催促我回答,她在试探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人之前总是要探探底细的。

她想知道我与侯府的关系,确认我是否能为她所用。我便坦坦荡荡地告诉她,

顺便表示一下自己的忠心。「微臣得封世子,恩在陛下。臣自八年前便已再无牵挂,

只愿效忠陛下,以这三尺微命为国效力,为君尽忠,誓死不悔。」「沂儿跟朕说你聪慧,

起初朕还不信,如今看来此言不虚。」陛下但笑不语。这笑意不达眼底。她打量着我,

思忖我的话有几分可信。「微臣年少,愚钝无能,唯知陛下是大兴子民的君母,

陛下为天下计,臣身为大兴子民,助陛下之大计,臣之幸也。」我再次叩首,额头触碰地面,

发出沉闷响声。画本里阿谀奉承的佞臣,也算是被我学了个十成十。「圣旨,

朕在你来之前就拟好了。」这是在敲打我?是想告诫我她的决定还轮不到我做主?

我庆幸自己的谨慎,回答得圆滑恭敬。「谢陛下垂怜。」「先别急着道谢,去杀个罪人。

事成之后,朕会下发这道圣旨。」陛下端起茶杯,笑意愈浓。黑布遮目,我在内侍的带领下,

经过无数转弯,被搞得晕头转向。我本来存了记路的心思,陛下行事万无一失,

想必早已预料到这点。果真深不可测。走在路上,眼前一片漆黑,我开始有些无聊,

思绪百转千回,隐隐约约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产生担忧。她让我去杀的究竟是谁?

杀这个人为什么又非我不可?陛下身边高手万千,

而我不过是个寻欢作乐、手无缚鸡之力、依靠门荫的勋贵纨绔。我有预感,

这个人一定与我有关。走了估摸有三刻钟,一路上弯弯绕绕,时而台阶门槛不断。

当黑布滑落,身旁的内侍早已不见踪迹,随之而来的是白玉覆面的玉官。我喉咙微动,

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面上装作毫无波澜,心中却早已翻起巨浪。「玉官覆玉面,阎罗尚收敛。

杀尽天下不忠者,斩绝世间行恶人。」前两句是世人给的评价,后两句是玉护司玉官之职。

「赵大人,您当心些,别吓着了。」白玉面具后传出一声轻笑。她走在前面为我带路,

像是一个关犯人的地方,我们应该是在玉护司的地牢中。我们一路向前走,

左右两旁是粗壮的铁栏杆。「一群走狗,不得好死。」「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

囚衣染血,蓬头垢面,他们用满是污泥的手扒着栏杆,有的手上还沾着血。

这些能站起来的都好说。大多数瘫躺在地,缺胳膊断腿,口中呢喃,